市政厅听证室的电子钟跳到九点整时，陆昭的后背渗出薄汗。
他望着台下乌压压的镜头，忽然想起父亲陆振华在结案报告上写过的话——真相最怕光，所以它总在阴影里生长。
此刻吊灯将整个会场照得透亮，正是最好的曝光台。
现在请本案关键证人陆昭先生发言。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扩散。
陆昭起身时，西装袖口蹭过桌沿的矿泉水瓶。
他记得沈清今早特意选了这间能容纳三百人的大厅，就是要让每个角落的记者都能看清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他将U盘插入投影仪接口时，余光瞥见沈清正用钢笔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画的永远是十年前那座殡仪馆的台阶。
各位，我要播放一段关键录音。陆昭按下播放键，会议室突然响起电流杂音，接着是陈国栋的声音：老韩，那批档案必须在听证会前处理干净。
放心，影子已经安排人去律所了。另一道低沉男声响起时，台下记者席炸开一片快门声。
张薇的直播镜头立刻对准听证席上的陈国栋——这位政法委副主任正端着茶杯。
这是上周三晚十点，陈国栋与韩明远的通话录音。陆昭的声音比他预想的更稳，而他们急于处理的档案，正是能证明两人在11·23案中勾结的关键证据。
沈清适时起身，将一沓盖着明远慈善基金会公章的转账记录投影到大屏幕上：这些流水显示，基金会每年向市检察院技术科秘密拨款，而技术科前技术员，也就是今天到场的审判者先生——她看向角落白发老人，对方微微颔首，正是因此发现了证据伪造的痕迹。
唐婉的高跟鞋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作为沈清的好友兼临时辩护律师，她将一摞司法鉴定报告拍在证物席上：经鉴定，11·23案中部分尸检报告的墨迹氧化程度与案发时间不符，系近年伪造。
而能接触到这些档案的，只有当年负责归档的陈国栋主任，以及他的私人助理。
荒谬！陈国栋地放下茶杯，茶水溅在西装前襟。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举着手机的记者，突然露出慈善家式的微笑：这些所谓的证据，都是审判者伪造的。
他因泄露机密被检察院开除，一直怀恨在心。
坐在陈国栋右侧的适时推了推金丝眼镜。
这个总缩在阴影里的男人此刻站得笔直，声音里带着学术讲座般的冷静：陆昭先生的行为，符合典型的创伤后应激报复心理。
他父亲因11·23案殉职，这种童年创伤会扭曲他对真相的判断——
的一声轻响。
张薇突然皱起眉，手指快速敲击笔记本电脑键盘。
直播画面里的像素点开始扭曲，像被扔进石子的湖面。有人黑了我的服务器。她压低声音，手指在触控板上飞掠，攻击源是...明远集团的Ip段。
会场大门被撞开的瞬间，陆昭闻到了雨水的味道。
王强带着四名警察冲进来，警服第二颗纽扣依然松着——和昨晚在律所时一模一样。根据上级命令，对涉嫌伪造证据的审判者执行刑事拘留。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但陆昭注意到那只是张空白A4纸。
王局长，刑事拘留需要检察院批捕令。沈清的声音很冷，你手里拿的，该不会又是韩明远的吧？
王强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的目光扫过陆昭，又迅速移开——那是十年前陆振华追问线索时，他惯常的逃避眼神。
真正的心理战，是让对方自己暴露。陆昭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一支银色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影子，U盘处理干净了？放心，原始数据早删了，他们查不到。
这是三天前凌晨两点，你和陈国栋在地下车库的对话。陆昭盯着骤然惨白的脸，你擅长伪造证据，却忘了心理侧写师能通过声纹，锁定每个说谎者的频率。
唐婉立刻举起一份声纹鉴定报告：经比对，录音中的男性声音与先生高度吻合。
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他试图去抓陈国栋的衣袖，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
就在警察要强行带走审判者时，会场所有灯光突然熄灭。
黑暗中传来投影仪重启的嗡鸣，接着大屏幕亮起刺目的白光——韩明远的脸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他办公室那幅《日出》油画。
只要没人记得11·23，我们就永远安全。视频里的韩明远端着红酒杯，与对面的陈国栋碰杯，那些老警察的遗孤？
他们翻不出浪花。
会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张薇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她快速操作后，直播画面重新连接——此刻整个网络都在转播这段视频。
陆昭看见台下记者的手机屏幕连成一片星海，每盏光都在吞噬韩明远精心搭建的慈善面具。
的一声，灯光恢复。
陈国栋的衬衫后背浸透冷汗，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审判者老人则轻轻拍了拍陆昭的手背——那是无声的安慰。
听证会暂时休庭。主持人的声音发颤。
陆昭望着窗外越下越急的雨，听见警车鸣笛由远及近。
沈清将那支加密U盘悄悄塞回他掌心：他们急了。
当警察的手铐铐上审判者手腕时，陆昭主动伸出了另一只手。
王强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给他戴上了冰冷的镣铐。
为什么？沈清的声音带着裂痕。
陆昭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笑了笑：要做笼子里的狼，才能咬到猎人的喉咙。
警笛声中，陆昭被押着走过听证室长廊。
透过玻璃墙，他看见韩明远的加长林肯停在市政厅门口。
那个男人正仰头望着这边，嘴角仍挂着笑——但陆昭知道，那笑容里的温度，正在随着网络上的热搜词条一点点消散。
11·23案真凶慈善家黑幕听证会惊现铁证……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像在为这场持续十年的追凶，奏响最后的前奏曲。
警车启动时，陆昭摸了摸内袋里的U盘。
雨水拍打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却让他的视线前所未有的清晰——韩明远办公室那幅《日出》油画背面的11·23，终于要见光了。
而此刻的看守所里，某个尘封的档案柜正被人悄悄打开。
泛黄的卷宗上，陆振华三个字在灯下泛着光，像在等待一场迟到十年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