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指尖刚离开U盘接口,主控台的蓝光便如活物般窜上屏幕。
上传进度条从1%开始跳动时,他听见监控里韩明远的笑声又拔高了几分,像淬了冰的钢针。
你以为这些资料能定我的罪?韩明远的脸在监控里放大,嘴角的笑纹却没跟着动,我早给每个账户都套了三层壳,给每笔实验都找了替罪羊——他突然按下手边一个红色按钮,不过既然你喜欢玩,我就陪你玩个更刺激的。
通风口的嗡鸣声陡然变调。
陆昭闻到一丝甜腥,像腐烂的荔枝。
他瞳孔骤缩——这是S-109的味道。
三年前在郊区化工厂爆炸案里,他曾见过吸入微量S-109的受害者,他们会在十分钟内出现幻觉,把天花板上的水渍看成血,把同事的脸认成恶鬼。
韩明远的声音裹着电流刺进耳膜:这种改良版见效更快,等你把主控台当成你爸的墓碑时,上传进度大概能爬到30%?
陆昭的右手已经摸向白大褂内袋。
他摸到那枚金属质地的防毒面具边缘时,突然想起三小时前沈清塞给他的东西。
当时她站在医院消防通道里,把面具拍进他掌心,说:韩明远的实验室记录里有S-109的储备量,我让人仿造了军方的过滤芯。
此刻面具扣上鼻梁的瞬间,甜腥气被隔绝在外。
陆昭望着监控里韩明远骤然凝固的表情,第一次在这个男人眼底看见慌乱的裂纹。
他低头看向主控台,进度条已经爬到22%,铁门的缝隙又宽了两指。
陆昭!
小白的喊声响在头顶。
陆昭抬头,看见通风管道的铁网被掀开一角,少年的脸卡在缝隙里,额角渗着血:韩明远调了医院保安队,二十分钟前从b1层往下清场!
他们带着电击棍,还有——他突然顿住,侧耳听了听,脚步声到负二层了!
主控台的红光开始闪烁。
陆昭扫了眼进度条:28%。
他扯着嗓子喊:能拖多久?
最多五分钟!小白的手在管道里摸索,摸出个银色遥控器,我黑了每层的消防警报,现在正在循环播放管道泄漏,但他们带着信号屏蔽器——他突然剧烈咳嗽,艹,这层的通风口被堵了?
陆昭这才注意到小白颈侧的勒痕,像是被什么细绳抽的。
少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却还在笑:审判者说过,要让你活着把数据传出去。
审判者到底是谁?陆昭的问题混着主控台的蜂鸣。
小白的手指在遥控器上快速跳动,屏幕里跳出负二层走廊的监控画面——十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正往楼梯口涌,领头的举着液压剪。
他没回头,声音却轻了些:三个月前我黑进明远基金会的服务器,发现他们在销毁11·23案的原始档案。
审判者给我发了条消息,说想知道你姐姐的项链为什么在韩明远的保险柜里吗?
进度条跳到35%。
陆昭看见小白的喉结动了动,像在咽什么滚烫的东西:我姐是11·23案的第三个受害者。
她死的时候,脖子上戴着我用易拉罐拉环做的项链。他突然按下遥控器,负二层的消防警铃炸响,所以你问我们想要什么?他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和你一样。
主控台的提示音变了调。
陆昭低头,进度条已经爬到47%。
铁门的缝隙里漏进穿堂风,卷着小白的话撞进他耳膜:昭哥,你爸当年在案发现场捡到的蓝布片,是韩明远实习时的医用口罩。
我在他的旧档案里找到了领物记录——
闭嘴!监控里韩明远突然吼了一嗓子,他面前的操作台上弹出无数警告窗口,你以为这些破数据能掀翻我?
明远基金会每年捐三千万给孤儿院!
那些孩子的眼泪够把法庭淹了——
但他们的捐款记录里,有笔两百万的特殊支出备注是处理A-07后遗症
新声音从陆昭身后传来。
他转头,看见沈清举着笔记本电脑站在铁门缝隙里,发丝被穿堂风吹得乱翘,却还在笑:我刚把数据包传给技术科,他们说里面有韩明远和境外犯罪组织的资金往来,还有——她点开电脑屏幕,这个。
陆昭凑过去。
屏幕里是份带血渍的实验日志,最上面写着A-07复制体培育计划,下面附着张照片——是他父亲陆振华的证件照。
他想复制你父亲。沈清的指尖在药物干预记忆重塑这些词上划过,用你父亲的脑电波数据,用和当年一样的作案现场刺激,培养一个更完美的陆振华。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但A-07失败了,所以他盯上了你,A-08。
主控台的蜂鸣变成连续的滴滴声。
陆昭抬头,进度条已经爬到79%。
铁门完全升起,沈清侧身挤进来,把电脑塞进他怀里:检察官已经带着搜查令去基金会总部了,现在需要你确认这些数据的真实性——
不用确认。陆昭把电脑放在主控台上,这就是真相。
进度条跳到90%的时候,整栋医院的公共屏幕同时亮起。
陆昭听见头顶传来惊呼,是一楼大厅的护士们在喊:快看!
明远基金会的账......
韩明远的脸在监控里涨成猪肝色。
他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砸向屏幕,陶瓷碎片崩在镜头上,模糊了他扭曲的表情:切断所有信号!
让公关部发声明说这是合成视频!但他的手刚摸到对讲机,就见屏幕里弹出新窗口——是小白黑进的医院官网,正同步直播数据上传界面。
100%。
主控台的提示音清越如钟。
陆昭看着上传完成的字样,突然想起父亲遇害那晚。
他躲在衣柜里,听见客厅传来玻璃碎裂声,还有父亲最后一句话:昭昭,记住,真相不会死。
此刻整个医院的灯光都在闪烁,像无数双眼睛在睁开。
陆昭摘下防毒面具,潮湿的空气裹着消毒水涌进来。
他看见监控里韩明远抓起椅子砸向操作台,却在椅子举起的瞬间顿住——走廊里传来警笛的尖啸。
陆昭!沈清的手搭上他肩膀,楼下全是记者,警方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她晃了晃手机,屏幕里是检察官的消息:证据链闭合了,韩明远的律师刚才打电话来说要谈认罪协议。
他不会认罪的。陆昭望着监控里韩明远突然平静下来的脸,那抹笑又回到了嘴角,比任何时候都冷,但这不重要了。
小白从通风管道里跳下来,裤脚沾着铁锈。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里是全网热搜:#明远基金会黑幕# #韩明远实验日志# 已经爬到第一。审判者把数据同步到了暗网,他说,现在就算韩明远买通所有媒体,也堵不住十亿双眼睛。
陆昭走出地下三层时,夜风吹得他眼眶发酸。
抬头望去,医院大楼的玻璃幕墙正在播放那些被掩埋十年的真相:带血的实验日志,模糊的监控录像,还有韩明远在慈善晚会上举着支票的笑脸,与他在实验室里给受害者注射药物的画面重叠。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陆昭接起,沈清的声音带着笑:检察官说,明天早上九点开庭。
告诉他,我要出庭做证人。陆昭望着远处警灯的红光,想起韩明远最后那句话——这只是开始。
他知道,这个男人还有后手,审判者的真实身份仍是迷雾,但此刻他望着玻璃幕墙上父亲的照片,突然笑了。
清姐,他说,记得帮我挑套像样的西装。
夜风卷起一片落叶,擦过他的鼻尖。
陆昭深吸一口气,味道里有铁锈,有消毒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是沈清常用的香水。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门禁卡,那是父亲留下的最后遗物,此刻正贴着他的心跳。
手机又响了。
陆昭接起,小白的声音带着兴奋:昭哥,你看微博!
#陆昭犯罪侧写# 上热搜了,网友说你是现实版福尔摩斯
陆昭望着玻璃幕墙上逐渐清晰的11·23案受害者名单,轻声说,这不是我的故事。
他转身走向警车,警灯在身后划出红色的光河。
远处,韩明远被警察押着走出大楼,经过他时突然抬头。
陆昭迎上那道目光,看见其中翻涌的不甘、愤怒,还有一丝恐惧——就像十年前,父亲在案发现场抓住他尾巴时,他眼里的光。
结束了。陆昭对自己说。
但他知道,真正的开始,才刚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