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骑楼檐角时,陆沉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看,是李若雨发来的消息:
“老街的糖画摊要收了,要不要去看看?”
他盯着屏幕笑,指尖快速回复:
“等我,五分钟到教授宿舍楼下。”
合手机时,窗外的晚霞正漫过梧桐树冠,把走廊的瓷砖染成蜜色。
陆沉抓起外套往楼下跑。
李若雨的教授宿舍在老校区最里侧,红砖墙爬满常春藤。
陆沉到的时候,她正倚在楼下石凳上,手里捏着串糖画。
是只振翅的凤凰,糖稀在路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等很久了?”
他喘着气站定。
“刚到五分钟。”
李若雨把糖画递给他。
“路过文具店看见的,想着你最近总说累,补充点糖分。”
陆沉接过糖画,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背:
“我不累。”
他的目光扫过她发间。
她今天没戴银杏叶发夹,倒是别了枚珍珠发簪,米白色的,和他上周送的贝壳手链相映。
“饿不饿?”
他问。
“有点。”
李若雨歪头。
“刚才路过奶茶店,闻见芋泥香,突然想喝。”
陆沉眼睛一亮:
“那正好,前面老街的‘阿婆珍珠’开了二十年,我上周路过看见排队的人能绕半条街。”
两人并肩往老街走,暮色渐浓,骑楼的霓虹灯次第亮起。
卖烤生蚝的摊位飘来蒜香,炸臭豆腐的“滋啦”声混着吆喝,李若雨攥紧他的袖子:
“有点吵。”
“热闹才好。”
陆沉侧头看她。
“你以前不是总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吗?”
“那是理论上的。”
李若雨抿唇笑。
“真站在油锅边,还是觉得耳朵疼。”
陆沉故意往她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
“那李教授想不想换个清净的地方?我知道巷尾有家私房菜馆,环境特别好。”
“不行。”
李若雨摇头。
“说好了逛夜市的。”
她的指尖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
“而且……我还没看过你说的珍珠奶茶到底什么样。”
老街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边的店铺挂着竹编灯笼,红纸上写着“老字号”“手工现熬”。
陆沉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窄巷,尽头是间矮矮的老房子。
门楣上挂着褪色的木牌,“阿婆珍珠”四个字被灯串衬得暖融融的。
店里飘着浓郁的黑糖香,柜台后坐着位穿蓝布衫的阿婆,正用木勺搅着大铁锅里熬得黏稠的珍珠。
陆沉熟稔地和阿婆打招呼:
“阿婆,两杯芋泥波波,少糖,加双份珍珠。”
“好嘞,小陆来啦!”
阿婆抬头笑,眼角的皱纹像朵菊花。
陆沉接过奶茶时,指尖蹭过李若雨的手背。
她的奶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他下意识帮她攥住杯身:
“小心烫。”
“不烫。”
李若雨捧起杯子,凑到鼻端闻了闻。
“真的有芋泥香。”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陆沉,你上次说‘芋泥是云朵揉碎了煮’,原来是真的。”
陆沉望着她微抿的嘴角,喉结动了动:
“那云朵要是加了糖,是不是更甜?”
李若雨抬眼看他,眼底浮起笑意:
“你呀,就会说甜话。”
两人找了张靠窗的木桌坐下。
老街的夜市声透过雕花窗棂飘进来,卖炒栗子的吆喝、孩子们追跑的笑声、吉他弹唱的《小幸运》。
混着奶茶的甜香,在空气里酿出蜜来。
陆沉吸了口奶茶,黑糖珍珠在舌尖化开:
“怎么样?”
“比我想象的还好。”
李若雨舀起一颗珍珠,放在唇边轻轻咬。
“q弹,不黏牙。”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你上次说‘珍珠要选直径五毫米的’,原来真有讲究。”
“那当然。”
陆沉撑着下巴看她。
“我做了半个月功课,问了好几个奶茶店的学徒,才知道现熬的珍珠要加木薯粉才会q,熬的时间短了不入味,长了会硬……”
“停停停。”
李若雨笑着用奶茶杯轻碰他的额头。
“陆沉上辈子是奶茶供应商吧?”
陆沉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这里装的都是关于你的小事。”
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奶茶杯上的珍珠。
“你随口说一句‘芋泥香’,我就能记半年;你说‘珍珠要q弹’,我就去查所有珍珠的制作工艺……”
李若雨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望着他眼里的认真。
“陆沉。”
她轻声叫他。
“嗯?”
“你……”
她咬了咬下唇,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你上次说‘想喝我喝过的奶茶’,是不是……”
陆沉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她泛红的脸颊,喉结上下滚动:
“若雨,我……”
“就一口。”
李若雨突然把奶茶杯往他面前送了送,睫毛颤得厉害。
“就……就尝尝我的味道。”
陆沉的指尖发颤。
他接过杯子时,两人的指尖相触,像有电流窜过。
他低头看向杯中,芋泥在奶茶里晕开,像片温柔的云。
他吸了一口,珍珠滑进喉咙,甜意裹着芋泥的香气,比他喝过的任何一杯都浓。
“怎么样?”
李若雨盯着他的嘴唇,声音轻得像叹息。
“甜。”
陆沉抬头看她,眼底翻涌着暗涌的情绪。
“比你嘴里的还甜。”
李若雨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她慌忙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抓住手腕。
他的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轻轻把她往自己这边带:
“若雨,我……”
“别说话。”
李若雨打断他,指尖按住他的唇。
“我知道。”
她的呼吸乱成一团,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我也想。”
陆沉的吻落在她唇上时,带着奶茶的甜。
李若雨的手指攥紧他的衣角,整个人软在他怀里。
奶茶杯被碰倒在桌上,褐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滴落。
却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开出了一片温柔的花。
“陆沉。”
李若雨仰头看他,眼尾泛红。
“我……”
“我什么都知道。”
陆沉替她擦掉嘴角的奶茶渍。
“你刚才说‘想’的时候,心跳快得像打鼓。”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
“我数过了,一百二十七下。”
李若雨羞得要躲,却被他攥得更紧。
他的手掌贴在她后腰,透过薄衫传来灼热的温度:
“若雨,我……”
“陆弟弟。”
李若雨突然打断他,声音软得像。
“你再这样,我……我要生气了。”
陆沉的动作一顿。
他望着她微嘟的嘴角,忽然笑了:“那陆教授想怎么罚我?”
“罚你……”
李若雨咬了咬他的耳垂。
“罚你陪我去买糖画。”
“好。”
陆沉立刻应下。
“买十串。”
“陆沉!”
李若雨捶他胸口。
“我要那只凤凰的,你上次说好看。”
“买。”
陆沉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再买串龙的,凤求凰。”
两人重新走回夜市,李若雨的手被他攥得紧紧的。
路过烤鱿鱼摊时,陆沉买了两串,刷好酱料递给她:
“尝尝?”
李若雨咬了一口,鲜嫩的鱿鱼须在齿间弹牙:
“不错。”
她抬眼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鱿鱼?”
“上次在食堂,你盯着别人的烤鱿鱼看了三分钟。”
陆沉笑着。
“我记性不好,但对吃的,过目不忘。”
“陆沉。”李若雨突然停下脚步,“你看那边。”
她指的是街角的手作摊,挂着串纸灯笼,暖黄的光里,有个穿汉服的姑娘在画团扇。
陆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摊主正在教客人用矿物颜料画牡丹。
笔锋流转间,花瓣渐次绽放。
“想去看看吗?”
他问。
“嗯。”
李若雨点头。
“我小时候学过工笔画,后来……”
她顿了顿。
“后来没时间了。”
陆沉牵起她的手:
“现在可以学。”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见他们过来,笑着招招手:
“小姑娘要试试吗?我这颜料是天然的,不掉色。”
李若雨有些犹豫:
“我……好久没画了。”
“没事。”
阿姨递来一把狼毫笔。
“就从简单的开始,画朵小花。”
李若雨接过笔,蘸了蘸钛白色,在团扇上点了几点。
陆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侧影。
发梢垂落,腕间珍珠发簪随着动作轻晃,和他送的贝壳手链碰出细碎的响。
“要加胭脂吗?”
她抬头问阿姨。
“加一点。”
阿姨递过胭脂盒。
“点在花瓣尖,更鲜活。”
李若雨蘸了胭脂,在花瓣边缘扫过,原本素白的牡丹渐渐有了颜色。
陆沉望着她专注的眉眼。
“陆沉。”
李若雨突然转头。
“你看这样可以吗?”
他这才发现,自己盯着她看了太久。
他喉结动了动:
“好看。”
“真的?”
李若雨的眼睛亮起来。
“那我再画片叶子。”
她换了大白云笔,蘸了花青和藤黄,在花瓣旁添了几片叶子。
陆沉凑近看,发现叶子的脉络画得极细,用的是极淡的墨色:
“你以前学过?”
“嗯。”
李若雨低头画着。
“高中时参加过工笔画社,后来考研忙,就没去了。”
她的笔尖顿了顿。
“其实……我挺怀念那时候的。”
陆沉握住她的手:
“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周末去公园写生,我给你当模特。”
“你?”
李若雨抬头笑。
“你坐得住吗?”
“为了你,坐三天三夜都行。”
陆沉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
“只要你能一直画我。”
李若雨的脸又红了。
她抽回手,继续画叶子,却怎么也画不直叶脉。
阿姨笑着递过一张宣纸:
“小姑娘别急,慢慢来。”
“谢谢阿姨。”
李若雨礼貌地道谢,笔下的叶子渐渐流畅起来。
陆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笔锋在纸上流转。
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截白皙的小腿,他忽然想起在沙滩上,她赤着脚踩沙子的样子。
那时她的裙摆也被风吹起,露出同样的肌肤,他却只敢偷偷看。
“陆沉。”
李若雨突然放下笔。
“画好了。”
他凑过去看,团扇上的牡丹开得正好,花瓣是渐变的粉。
叶子是清透的绿,叶尖还沾着点晨露般的白。
阿姨举着团扇看了看:
“小姑娘手艺不错,这把扇子送你了。”
“不用。”
李若雨从钱包里掏钱。
“该付钱的。”
“不要钱。”
阿姨摆手。
“看你俩站着说话都甜,我老头子走了十年,头回见这么登对的。”
李若雨的脸腾地红了。
她拽着陆沉的袖子往外走:
“我们再去看别的。”
“好。”
陆沉笑着任她拉着。
“你想去哪儿?”
“去看吹糖人的。”
李若雨仰头看他。
“小时候我爸带我去看过,糖人师傅能吹出孙悟空。”
“会吹凤凰吗?”
陆沉问。
“应该能吧。”
李若雨歪头。
“你想看什么?”
“看你。”
陆沉盯着她的眼睛。
“你戴珍珠发簪的样子,像画里的古人。”
李若雨的耳尖又红了。
她低头踢着石板路上的小石子:
“陆沉,你……”
“我知道。”
陆沉打断她。
“你想说‘别总说这种话’。”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珍珠发簪。
“可我控制不住。”
他的声音放软。
“若雨,我每次看你,都想把这些话说出来。”
李若雨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夜市的灯火在她眼里流转,像撒了把星星:
“陆沉,我……”
“我知道。”
陆沉又打断她。
“你想说‘我也想’。”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所以,若雨,我们……”
“陆弟弟。”
李若雨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
“再说话,我就要哭了。”
陆沉的心猛地一揪。
他捧起她的脸,看见她眼里泛着水光:
“怎么了?”
“没什么。”
李若雨吸了吸鼻子,笑了。
“就是……突然觉得好幸福。”
她的手指抚过他的嘴角。
“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陆沉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这里跳得好快,你感觉到了吗?”
李若雨点头。
他的心跳像擂鼓,震得她掌心发麻:
“我……”
“若雨。”
陆沉低头吻住她的唇,这次更轻,更柔,像怕碰碎了什么。
夜市的喧闹声渐渐模糊,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她急促的呼吸。
分开时,李若雨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她拽着他的袖子往吹糖人的摊位跑:
“快点,我要看孙悟空。”
陆沉笑着跟上,看着她的背影。
发梢扬起,裙角翻飞,珍珠发簪在灯火下闪着温柔的光。
他忽然想起阿婆说的话:
“你们年轻人啊,跟连体婴似的。”
可不是么?
他早就习惯了她的存在。
“陆沉!”
李若雨在吹糖人摊前回头喊他。
“快来看!”
他跑过去,看见师傅正用糖稀吹出一只金黄的凤凰,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李若雨的眼睛亮得惊人:
“陆沉,你看,和我的发簪好像!”
陆沉望着她兴奋的样子。
“若雨。”
他轻声说。
李若雨转头看他,眼里映着糖人的光。
“还要买奶茶,还要画团扇,还要看糖人师傅吹凤凰。”
“嗯。”
陆沉握紧她的手。
“还要……”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
“还要和你一起,把每一个这样的夜晚,都变成永远。”
夜市的灯火渐次熄灭,可他们掌心的温度,还在。
奶茶的甜,糖人的香,还有唇齿间未散的余温,都成了岁月里最珍贵的注脚。
而此刻,陆沉望着李若雨被灯光照亮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