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卫的夜袭像一场突兀的噩梦，虽然被及时粉碎，但留下的阴影却挥之不去。沈念受了些惊吓和轻微的内腑震荡，需要静养。萧绝下令将主帅府邸的防卫等级提到最高，几乎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两天后，沈念的情况稳定下来，能喝下些米粥，小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趁着孩子们午睡，萧绝终于找到了机会，将沈清辞带到了府邸内一间位置偏僻、陈设简单却绝对隔音的密室。
密室的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来了来了，终极答辩现场！）沈清辞心里的小人正襟危坐，面上却故作轻松地打量着这间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简陋烛台的密室，“王爷这谈话地点选得…很有风格。”（是怕我声音太大丢人，还是怕他自己控制不住脾气？）
萧绝没有坐，他背对着沈清辞，站在阴影里，身形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沈清辞快要忍不住先开口打破这尴尬时，萧绝终于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眼神深邃如寒潭。
“五年前，”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情绪，“皇帝逼我和亲，并非真要我与北狄联姻。”
沈清辞一怔，挑眉看他：“哦？难不成是请你去看戏？”
萧绝没理会她的嘲讽，继续道：“那是一场局。皇帝忌惮我功高震主，更因…一些关于我身世的流言，对我起了杀心。但他不敢明着动手，北狄当时陈兵边境，他需要我领兵退敌。和亲，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试探，也是一个陷阱。”
他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桌面：“若我应下和亲，他便有理由将我的兵权分薄，甚至借北狄之手除掉我。若我不应，他便可以抗旨不遵、置边境安危于不顾的罪名将我下狱。”
沈清辞愣住了，这个角度她倒是没细想过。（所以…是老板给下属穿小鞋，还设了个两头堵的死局？）
“所以呢？”她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刺，“这跟你默认，甚至…推动我去‘死’有什么关系？”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疙瘩。
萧绝猛地抬头看她，眼底翻涌着痛苦：“我从未想过让你死！那时局势复杂，青羽卫在暗处虎视眈眈，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王府。我以为将你暂时送走，避开风口浪尖，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我安排了暗影接应，准备了新的身份和足够的银钱，只等风声稍缓便去寻你…”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我没想到…你会选择那样决绝的方式‘死’给我看！更没想到…你当时已经有了身孕！”
他一步上前，抓住沈清辞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吃痛，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她吞噬：“沈清辞，你告诉我，若我早知道你怀了孩子，我萧绝就算拼着不要这王位，不要这兵权，杀出重围，也绝不会让你独自一人离开！”
沈清辞被他眼中的痛楚和悔恨震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堵。
（所以…是信息差？我以为他为了大局牺牲我，他以为把我送走是保护我？然后我这边还自带了一个“惊喜大礼包”没拆封？）
她想起当初看到他和萨仁公主“相谈甚欢”的场景（现在想来可能是做戏），想起皇帝施压的旨意，想起自己当时觉得前路茫茫、不如携款跑路的冲动…一环扣一环，阴差阳错。
“那…那笔钱…”她有点底气不足地问。
“钱？”萧绝几乎要被气笑，“你觉得本王会在意那点钱？你若开口，整个王府都是你的！你何必用‘假死’来偷？！”
（好吧，看来在大佬眼里，我那笔巨款只是“零花钱”级别。）沈清辞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点心虚，“我当时…不是以为你要娶别人了嘛，总得给自己和…未来的孩子留点生活费、创业资金什么的…”
萧绝盯着她，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松开了她的肩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所以，你就带着我的‘种’，和本王的‘生活费’，跑了五年，音讯全无，让本王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一个衣冠冢喝了三年的酒？”
（……还喝了三年酒？）沈清辞心里那点别扭，突然就被一种微妙的、带着酸涩的心疼取代了。她想象不出萧绝这样冷硬的人，对着她的衣冠冢喝酒是什么样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辩解，气势全无，“江南那边…生意刚起步，比较忙…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误会似乎解开了，但五年的分离和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平的。密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窒息。
过了一会儿，萧绝忽然状似无意地问起：“那个谢景行…你与他，是如何结识的？他似乎…对你颇为照顾。”
（来了来了！秋后算账之醋王の疑问！）沈清辞精神一振，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谢先生是位雅士，精通玄学，在我生意遇到些…嗯，‘非常规’麻烦时，出手相助过几次。这次北上，路途凶险，我重金聘请他做保镖兼顾问，仅此而已。王爷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账本，每一笔佣金支出都记录在案，绝对没有挪用王府…呃，咱们家的公款！”
她特意强调了“重金聘请”和“咱们家”。
萧绝看着她那急于撇清的样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但面上依旧冷淡：“此人来历神秘，目的不明，你与他交往，需多加小心。”
“知道啦，王爷。”沈清辞从善如流，（不就是吃醋嘛，理解理解。）
误会初步解除，气氛缓和。沈清辞立刻抓住机会，将话题引向了正事：“王爷，如今邺城之围虽暂解，但联军主力未损，朝廷态度暧昧。硬拼不是办法，我有个想法…”
她将自己结合商业网络和情报分析提出的“经济战”与“心理战”结合的策略，详细阐述了一遍。包括如何利用商队进一步扰乱北狄后方经济，如何散播更精准的谣言离间其内部，甚至提出了针对联军中不同部落的“差异化打击”方案。
萧绝听着，眼神从最初的审视，渐渐变得专注，最后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他不得不承认，沈清辞的这些手段，角度刁钻，效果可能比单纯的军事打击更致命。
“你需要什么？”他言简意赅地问。
沈清辞眼睛一亮：“人手配合，情报共享，还有…王爷您的授权。有些事，需要借助您的名头和北境的影响力。”
“准。”萧绝没有丝毫犹豫，“需要什么，直接与癸一对接。本王会下令，北境军政资源，你可酌情调用。”
（哇哦！这就拿到尚方宝剑了？）沈清辞内心雀跃，（果然，解除误会是高效合作的第一步！）
两人就后续战略又商讨了片刻，初步定下了方案。当他们从密室出来时，虽然谈不上立刻恢复到五年前的亲密无间，但那种横亘在两人之间冰冷的隔阂，确实消融了大半。
然而，他们刚走到院子，就看到三个小豆丁排排坐在门槛上，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沈玥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红绸带，沈珩拿着一本翻开的、明显是沈清辞带来的账本（当道具），而沈念，则举着一块啃了一半的糖糕。
看到爹娘出来，三小只立刻站起来。
沈玥迈着小短腿冲过来，把红绸带往萧绝和沈清辞手里各塞一头，奶声奶气地说：“爹爹，娘亲，牵手手！”
沈珩一本正经地举着账本：“父亲，娘亲，该…对账了。” （他大概觉得对账是大人和好的重要仪式？）
沈念也踮着脚尖，把糖糕往上举：“吃…甜甜，不吵…”
看着孩子们笨拙又暖心的“撮合”，沈清辞和萧绝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萧绝沉默了一下，在女儿期盼的目光中，僵硬地…握住了红绸带的另一头。
沈清辞忍着笑，也握住了自己这头。
（行吧，牵红线是这么牵的吗？还有对账是什么鬼？不过…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