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清辞带着规模庞大的后续物资车队和完成集结的“幽灵”主力，绕过最后一道山梁，真正直面邺城外的景象时，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压压的联军大营，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狰狞巨兽，一眼望不到尽头。旌旗如林，在肃杀的秋风中猎猎作响，刀枪的反光刺得人眼睛发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硝烟和隐约血腥气的沉重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耳边是联军营地传来的隐约号角、马蹄声以及攻城器械沉重的拖拽声，每一种声音都敲打在人的心弦上。
（好家伙，这阵仗……比春运火车站还挤！）沈清辞内心吐槽，试图用幽默驱散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压力。（萧绝这家伙，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把这群狼都引到一个槽里抢食了。）
而她目光尽头的邺城，则像惊涛骇浪中一艘随时会散架的破船。城墙多处坍塌，用木石勉强填补的缺口触目惊心，城楼上原本飘扬的“萧”字王旗破败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整个城池死气沉沉，只有零星几个小黑点（守军）在城头移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那黑色的浪潮彻底吞没。
（这破城……真的还能撑住吗？）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送进去的那点物资只是杯水车薪，守军恐怕已经到了人体极限。
“娘亲，”沈玥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小脸有些发白，“爹爹……就在那里面吗？”
连一向沉稳的沈珩也抿紧了嘴唇，眼神里透露出担忧。
只有沈念，似乎对那肃杀的气氛感受不深，还在努力踮脚张望，小声嘟囔：“爹爹打坏人，好厉害……”
（儿子，你爹现在是被坏人围着打啊！）沈清辞扶额，把三个孩子往身边拢了拢。（带娃上战场，古今第一人，舍我其谁？）
她迅速下令，让庞大的车队和“幽灵”部队在联军视野死角处依托地形隐蔽下来。现在还不是暴露全部实力的时候。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与城内的萧绝取得联系，并实现配合。没有手机，没有电台，甚至连信鸽在这么严密的包围下都飞不进去。
（考验默契的时候到了，萧绝，你可别掉链子！）
沈清辞仔细观察着联军大营的布局和邺城的防御弱点，大脑飞速运转。她发现，联军虽然势大，但连日攻城，士卒疲惫，而且因为来自不同部落（北狄和金帐王庭），营寨分布看似紧密，实则存在一些微妙的间隔和指挥不协的迹象。尤其是负责看守侧翼和后勤通道的部队，明显不如主攻方向的精锐警惕。
（或许……可以从这里做文章？）
她召来“幽灵”部队的几个队长和癸，开始部署：
“甲队，你们擅长潜伏袭扰，目标是联军西北角的粮草囤积区，不必强攻，放火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即可。”
“乙队，你们装备了劲弩，埋伏在南面那片丘陵后，看到城头升起三支红色火箭，就对着联军主将大营方向进行一轮齐射，打完立刻转移！”
“丙队，跟着我，保护物资，随时准备接应。”
她又看向癸：“癸，你再挑选几个好手，想办法靠近城墙，用弩箭将我们的行动计划射进城去！箭头绑上显眼的红布！”
（没办法群发短信，只好用这种原始群聊方式了，希望萧绝那个老古董能看懂！）
与此同时，邺城内，萧绝也正站在箭楼上，用沈清辞“赞助”的千里镜仔细观察着城外联军的动向。他看到了联军侧翼的些许松懈，也看到了远处山梁后那不同寻常的飞鸟惊起和隐约的烟尘。
（她来了……还带来了不少人马。）萧绝心中笃定。那个女人，从来就不会小打小闹。
当一枚绑着红布、刻着简单行动计划（火烧西北，弩射南营，伺机破围）的弩箭“哆”一声钉在他身旁的柱子上时，萧绝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果然是她。这胆大包天的行事风格，除了她没别人。）
他立刻下令：“传令！全军戒备，检查武器，饱餐……呃，分食最后那点干粮！看到城外火起，南面敌军大乱，立刻随本王出城，击其侧翼！”
他没有完全照搬沈清辞的计划，而是结合城内实际情况做出了调整。突围是必须的，但不能盲目，要选择联军指挥链条最薄弱、此刻因佯攻而可能混乱的侧翼作为突破口。
（清辞，你在外搅乱局势，我在内伺机而动。看看我们……是否还如当年那般默契。）
一种无需言说的信任和配合，在这对分离五年、隔空相望的夫妻之间悄然建立。
然而，就在沈清辞和萧绝各自紧锣密鼓准备之时，联军大营中央，那座最豪华的统帅大帐内，北狄元帅兀术和金帐王庭的统帅哈鲁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不能再拖了！儿郎们死伤惨重，士气低落！必须立刻发动总攻，一举拿下邺城，砍下萧绝的脑袋！”兀术拍着桌子怒吼，他已经被这座顽强的孤城和巨大的伤亡耗尽了耐心。
哈鲁则相对谨慎：“明军援军已在外围出现，虽然人数不明，但不可不防。此时总攻，若被内外夹击……”
“怕什么！”兀术不屑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只要我们先一步攻破邺城，杀了萧绝，那些援军自然溃散！明日！明日拂晓，发动总攻！所有兵力，全部压上！不留余地！”
联军最终的号角，带着决绝的杀意，响彻了夜空。
总攻，就在明日黎明！
消息被潜伏的“幽灵”队员拼死送出。沈清辞接到情报，脸色凝重。
（提前了……看来对方也不傻。）
她看向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喘息般的孤城，又看了看身边因为疲惫而相继睡去的三个孩子，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
（萧绝，最后一搏了。你可别让老娘的投资打了水漂！）
夜色深沉，大战前的死寂，笼罩着邺城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