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缓缓落下。
明日,萧绝便要率领大军开拔,奔赴那片烽火连天的北境。而沈清辞,也将在他离去后不久,启程前往暗流涌动的江南。
这一夜,镇北侯府主院内的灯火,亮得比往常更久一些。
没有太多的言语,一种无声的沉重与不舍弥漫在空气中。沈清辞指挥着丫鬟们最后一次清点萧绝的行装,从贴身的软甲到御寒的裘衣,事无巨细。虽然明知道大佬出征,军需物资一应俱全,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再多塞点东西进去,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的牵挂也一并打包带走。
(怎么感觉像在给即将住校的娃收拾行李?还是那种武力值爆表、能单手拆学校的娃。)沈清辞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在心里吐槽,试图用幽默驱散心头的阴霾。
萧绝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烛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脸部线条,却柔和了他此刻的眼神。他没有阻止,只是在她试图把一整匣她特制的金疮药和解毒丸塞进一个明显装不下的口袋时,起身走了过来。
“够了。”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熟悉的微凉,“这些,军中都有。”
沈清辞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她的影子。她鼻子一酸,强笑道:“我知道,就是……就是想让你多带点。”
萧绝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拂过她略显疲惫的眉眼。
“坐下。”他牵着她,走到梳妆台前。
沈清辞有些不明所以,依言坐下。然后,她惊讶地看到,萧绝拿起了梳妆台上那支他赠予的紫玉睚眦簪旁,放着的一螺青黛(古代画眉颜料)。
(大佬……这是要干啥?)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萧绝蘸取了一点青黛,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专注地,为她描画起眉来。
他的手指很稳,如同他握剑时一样。冰凉的笔尖触及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沈清辞屏住呼吸,看着镜中他近在咫尺的、无比认真的脸。
(我这算是……享受到了冷面元帅的私人定制美容服务?)她内心疯狂刷屏,(这待遇,怕是皇帝都没有吧?)
过程很安静,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萧绝画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终于,他放下笔,端详着镜中她那双被勾勒得更加精致有神的眉眼。
“好了。”他低声道。
沈清辞看向镜中的自己,眉毛被他画得……居然还不错?没有歪歪扭扭,没有浓淡不均,反而平添了几分英气与妩媚。
“王爷还有这手艺?”她忍不住惊叹。
萧绝看着镜中的她,目光深沉似海:“此去北境,快则数月,慢则经年。”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此战若胜,我便有足够的资本,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击退北狄的军功,更是足以震慑朝堂、让皇帝和所有潜在敌人都无法再轻易动他们分毫的绝对权势和地位。他要给她一个再无人敢置喙、无人敢算计的未来,一个真正安稳、自由的生活。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颤。她明白他话中的未尽之意。他要的“资本”,是为了兑现他“一人足矣”的承诺,是为了构筑一个能真正庇护她和孩子们的、坚不可摧的堡垒。
她转过身,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带着冷檀香的衣襟里:“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萧绝回抱住她,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嗯。”他应道,这是一个承诺。
温情脉脉的时刻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属于镇北侯的周密安排,随即展开。
萧绝拿出两枚令牌。一枚是玄铁所铸,刻着狰狞睚眦,代表着他在北境的绝对权威和一支秘密调动的精锐——“北府军”的调兵权。“此令你收好,若遇万分危急,可持此令前往北境任何一处驻军求援,或调动北府军。”
(好家伙,直接把军区司令的临时权限给我了?)沈清辞接过那沉甸甸的令牌,感觉手心发烫。
另一枚是紫檀木令,样式古朴,上面刻着复杂的云纹。“这是‘听风阁’的信物。听风阁是暗影在江南最大的秘密据点,表面是茶楼,实为情报中枢。你需要任何帮助,可持此令前往,见令如见我。”
接着,他又详细交代了随行人员的安排。除了原本护卫她的暗影数量加倍外,他还将暗影中最为擅长医毒之术的“壬”和精通易容伪装的“己”拨给了她。甚至连她南下的路线、沿途接应的暗桩、以及到达江宁府后的初步行动计划,他都一一过问并做了调整,确保万无一失。
(这哪里是出差,这简直是国家级重点项目的安保级别!)沈清辞看着他事无巨细地安排,内心既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大佬,你是不是忘了,我自己也是有点自保能力的?)
而京城的布局,他也并未放松。癸留下坐镇,不仅负责侯府安全,更重要的任务是监控朝堂动向,尤其是太子和靖王的举动,并通过加密渠道,与沈清辞和北境的萧绝保持联络。
“京城若有异动,或……我有不测,”萧绝看着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等需誓死护卫王妃与小主子,一切听从王妃调遣。”
“属下遵命!誓死护卫王妃与小主子!”癸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
(这感觉……有点像临终托孤啊呸呸呸!童言无忌!)沈清辞赶紧在心里啐了几口。(大佬一定会凯旋的!)
这一夜,注定无人真正安眠。
而在皇宫深处,皇帝李弘璟看着暗卫呈上的、关于镇北侯府灯火通明、人员频繁调动的密报,眼神晦暗不明。他既需要萧绝这把利剑为他荡平北境,又忌惮这把剑过于锋利,甚至可能反噬其主。
“传朕密旨给靖王,”皇帝对心腹太监低语,“让他‘好好’协助太子,也……多盯着点镇北侯府的动向。”
太子东宫内,李琮摔碎了第二个茶杯,脸上是扭曲的妒恨:“萧绝!又是萧绝!还有李澈那个废物,也配协理政务?!”他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北境……刀剑无眼,但愿他有个‘好运气’!”
靖王别院,李澈摩挲着皇帝赏赐的一方砚台,脸上是温润如玉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野心。“北伐元帅……协理政务……真是,有趣的局面。”他低声自语,“沈清辞……可惜了。”
各方势力,都在这个出征前夜,悄然落子。
天光微亮时,沈清辞为萧绝穿上那身象征着元帅权威的明光铠。冰冷的甲胄泛着幽光,衬得他面容更加冷峻,气势逼人。
她踮起脚尖,为他整理好盔缨,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心里。
“等我回来。”萧绝低头,在她额间印下轻轻一吻,带着铠甲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
城门之外,三军肃立,旌旗招展。
沈清辞站在送行的人群前方,望着高头大马上那个挺拔如松、即将奔赴沙场的身影,用力地挥了挥手。
萧绝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即勒转马头,手中马鞭一指北方。
“出发!”
大军开拔,烟尘滚滚,逐渐远去。
沈清辞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摸了摸袖中那枚沉甸甸的玄铁令牌,又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眼中最后一丝彷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坚定与锐利。
她知道,属于她的征程,也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