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香喷喷的鸡腿,仿佛是某种信号,标志着沈清辞在王府底层生态链中的地位,发生了微妙而坚实的跃升。
第二天一早,前来送饭的不再是那个耷拉着眼皮、把碗往地上一墩的王婆子,而是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手里提着一个崭新的食盒。她低眉顺眼,动作轻巧地将食盒放在屋内唯一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甚至还用细弱的声音说了句:“侧妃娘娘请用膳。”
沈清辞狐疑地打开食盒,里面不再是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和发黑的咸菜,而是一碗浓稠的白米粥,两个雪白的馒头,外加一碟清爽的酱菜!
“卧槽……”她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幻觉。这待遇提升得也太明显了吧?从死牢标配直接跳到了庶民小康水平?
她试探着咬了一口馒头,松软香甜,是正经新粮!不是那种掺了麸皮能当暗器用的硬疙瘩。
“小姑娘,”沈清辞叫住正要退下的小丫鬟,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和蔼可亲,“今天这饭菜……是厨房弄错了?”
小丫鬟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她,又迅速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回……回娘娘,是管事吩咐的,说娘娘身体不适,需……需好生将养。”
管事吩咐?哪个管事?沈清辞心里门儿清,这绝不是靖王或者白若瑶的意思。只能是萧绝的影响力,开始像无声的水银,渗透进这王府的角落。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她的生活品质稳步提升。饭菜一天比一天好,甚至偶尔能见到几片肉星。看守的婆子们虽然依旧不与她多话,但眼神里的轻蔑和不耐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谨慎的、甚至带点畏惧的恭敬。连她换药时,都有个懂点粗浅医术的婆子被派来帮忙,手法比之前那个敷衍的医官温柔多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某天下午,居然有人送来了一套半新的、但干净整洁的棉布衣裙,替换下了她身上那套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囚服。
“大佬就是大佬啊,”沈清辞摸着身上柔软的布料,感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这员工福利跟进得真及时!”虽然她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她的“有用”之上,但能吃饱穿暖,不用时刻担心被毒死或者砍死,已经是地狱难度的巨大突破了。
与此同时,她通过王婆子和其他下人零碎的闲聊,拼凑出外界正在发生的“粮价风云”。
“……听我那在米行做伙计的表侄说,这几天可邪门了!到处都在传南方发大水,漕运断了,京城要闹粮荒!”
“可不是嘛!东市‘丰裕’米行的陈米都涨了三成价了!还限购!我家那口子排了半天队才抢到两升!”
“承恩公府名下的几个大粮仓,听说这几天车马就没断过,都是往里运粮的,不见往外卖……”
“嘿嘿,你们不知道吧?西市那边有几个外地来的粮商,偷偷在放货,价格比市面低一成呢!就是量不大,抢手得很!”
沈清辞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的计划打勾。流言(信息战)已经发酵,恐慌情绪(市场心理)开始蔓延,承恩公府(对手)果然在囤积居奇推波助澜,而萧绝的人(己方力量)已经开始小规模“试水”抛售了。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她的“做空”理论,正在被这个时代的黑暗力量完美执行。
这种幕后操盘的感觉,让她有点兴奋,又有点脊背发凉。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提供了理论,萧绝就能在短时间内调动资源,精准落地,这执行力和掌控力,恐怖如斯!
就在她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推进时,那位如同谪仙般的谢景行公子,再次“偶然”路过了她的偏院。
这一次,他身边没有王府管事陪同,只带着一个小童,仿佛真是随意散步至此。
“侧妃娘娘近日气色好了许多。”谢景行站在院门口,并未进来,隔着一段距离,笑容温润,目光却似有实质般落在沈清辞新换的衣裙和明显红润了些的脸上。
沈清辞心里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疏离和一丝“病弱”的疲惫:“多谢谢公子挂心,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谢景行微微一笑,如春风化雨:“娘娘过谦了。谢某昨日偶观天象,见紫微星旁有客星侵扰,光芒虽暗,其势却锐,搅动周边星轨,有趣得紧。”他话锋一转,似是无意地问道,“不知娘娘可曾听闻,近日京城米价波动异常?民生多艰,着实令人忧心。”
沈清辞心中冷笑:来了!试探来了!这哪里是观星,分明是看出了粮价风波背后的不寻常,怀疑到她这个“变数”头上了!
她立刻进入“半疯”状态,眼神迷茫地望向天空:“星星?哦……是啊,好多星星……它们眨眼睛,是不是也饿了?米……米价涨了……大家都没饭吃……会不会人吃人啊……”她说着,身体配合地抖了抖,一副受刺激过度的样子。
谢景行看着她,眸色深了深,脸上的笑容却不变:“娘娘说笑了。不过,动荡之下,必有机缘。只是这执棋之人,若手段过于酷烈,恐伤及无辜,反噬自身。”他这话,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提醒,或者说……警告。
沈清辞心里一凛,面上却依旧痴傻:“下棋?我不会下棋……我只知道,饿了就要吃饭,冷了就要穿衣……谁不让我吃饭穿衣,谁就是坏人……”她成功地把话题带歪到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上。
谢景行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温和地道了句“娘娘保重”,便翩然离去。
看着他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沈清辞松了口气,后背却出了一层细汗。这谢景行,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他看似超然物外,实则对京城风云了如指掌,而且,他似乎对萧绝的手段……有所察觉?
没过两天,王婆子在送饭时,极快地塞给她一个小纸团。沈清辞回到屋里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笔锋凌厉,透着森然杀气:
“粮仓火起,乱,可图。”
沈清辞手一抖,纸团差点掉在地上。
粮仓火起?!
萧绝他竟然……竟然直接动手烧粮仓了?!这就是他理解的“其疾如风,侵掠如火”?!!这他妈是物理意义上的“火”啊!
虽然这确实能最快速度制造恐慌,加速米价崩盘,但这手段……也太狠辣果决了!这得造成多大的混乱?会波及多少无辜?
沈清辞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她传授的那些兵法策略,落在一个真正的、视人命如草芥的疯批大佬手中,会绽放出怎样血腥而高效的花朵。她好像……无意中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隐约听到婆子们惊恐的议论:
“哎呀!听说昨夜京西最大的义丰仓走水了!烧了好几个廒间呢!”
“天爷啊!那可是备着平抑粮价的官仓之一啊!这下米价不得飞上天?”
“可不是嘛!外面都闹翻天了!承恩公府那边听说气得跳脚,怀疑是竞争对手干的……”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沈清辞听着外面的议论,捏紧了手里的纸团,心脏怦怦直跳。
混乱,已起。
萧绝的“实践课”,交上了一份血与火的答卷。
而她这个理论提供者,已经被牢牢绑上了这辆失控的、狂奔的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