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由暗灰色静滞合金完美封堵的出口,如同一道冰冷的判决书,矗立在队伍面前。
钥匙形状的凹槽在“枢机”轮椅的微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与之前在管道深处那扇诡异门上的凹槽如出一辙。
绝对的理性,在这绝对的物理障碍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无法强行突破。”
“堡垒”用未受伤的手掌按压了一下封堵面,反馈回来的是一种令人绝望的整体性和硬度,“材质与静滞实验室相同,结构强度……超越已知任何工程上限。”
“幽影”的身影在封堵面周围快速移动,指尖划过每一寸可能的缝隙,最终无声地摇了摇头——无隙可乘。
老疤瘌的机械义眼红光急促闪烁,快速扫描着合金表面及其与管道岩层的接合部,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分析:“不是后期焊接或浇筑……像是……从内部整体生长出来的,和周围岩石都他妈长到一起了!这根本不是常规技术!”
情感真空状态下,绝望似乎也无法滋生,但一种基于纯粹认知的困境感,如同冰冷的雾气,笼罩了每个人。退路已绝。
江烁的数学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所有已知变量。
返回静滞实验室?
那里是情绪风暴的废墟,且可能已被EVE系统或更危险的存在标记。
另寻出路?
在这错综复杂、且可能被“钥匙”符号所标记的地下迷宫中,盲目移动的风险无限大。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钥匙凹槽上。
“逻辑链指向唯一解。”江烁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钥匙’是变量。随安是潜在的‘钥匙’。环境反复出现‘锁’的结构。假设成立:激活‘钥匙’,或可开启‘锁’。”
“如何激活?”顾星澜问,她的声音同样平静,但眼神深处那细微的扰动似乎增强了一丝,“他的状态极不稳定。再次尝试共鸣,可能重蹈覆辙。”
“不一定是情绪共鸣。”
江烁看向被“堡垒”安置在墙角、依旧沉睡的随安,“‘守夜人’提及,‘钥匙’可能关乎‘阈限状态’。情感真空,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极端的‘阈限’。我们需要更精确的‘接口’。”
他的视线转向“枢机”和那几台从静滞实验室带出来的、古老的精校准器。
“利用这些设备,不再生成谐波场,而是尝试……读取他当前状态下的底层信息波动。哪怕是最微弱的、与‘锁’结构可能匹配的信号。”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假设。
将随安视为一个特殊的信号发射器,而非需要治愈的病人。
“博士”已死,但“枢机”接替了技术分析的角色。
它操控轮椅靠近随安,剩余的传感器全部开启,以最低功率、最高灵敏度对准随安。
那几台古老校准器也被重新连接,功率调到近乎于零的探测模式。
“开始低强度生物信息频谱扫描。”
“枢机”的电子音在寂静中响起,“过滤生理噪音……聚焦于……非典型神经波动及……未知能量残留……”
过程比之前建立谐波场更加谨慎,如同在万米高空试图用一根丝线垂钓深渊中的特定微生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扫描仪屏幕上只有一片近乎平坦的基线,偶尔有微小的、无法归类生理活动的杂讯闪过。
就在连江烁都开始计算其他概率更低的备选方案时——
一直毫无反应的随安,放在身侧的手指,突然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随机的痉挛,而是一种简短的、重复的节奏。
嗒……嗒嗒……嗒……
与此同时,“枢机”的传感器和一台古老校准器同时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强度微弱到近乎湮灭、但结构异常复杂且规整的数据脉冲!
脉冲一闪即逝,随安的手指也恢复了平静。
“信号已捕获!”“枢机”迅速将数据放大分析,“结构解析……非生物电信号……编码方式……与静滞容器表面代码及‘钥匙’凹槽的几何形态……存在高度拓扑同源性!”
同源性!
随安无意识发出的脉冲,其内在数学结构,竟然与“锁”的物理形态同源!
这意味着,随安的大脑,甚至在情感真空的沉睡中,依旧在潜意识层面处理并回应着环境中存在的“锁”的信息!
“脉冲内容能否解析?”江烁立刻追问。
“信息量过低,且加密方式完全未知。”“枢机”回答,“但可以尝试……将这段脉冲信号……反向投射到封堵面的钥匙凹槽上。理论上,如果存在能量感应机制……”
这是纯粹的赌博。用一个未知的钥匙,去捅一个未知的锁。
“执行。”江烁没有犹豫。
“枢机”将那段微弱的脉冲信号放大、转换,通过校准器生成一道同样微弱、但频率结构完全一致的定向能量束,精准地射向封堵面中央的钥匙凹槽。
能量束接触凹槽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共鸣声响起。
钥匙凹槽内部亮起了幽幽的、与脉冲同源的惨绿色光芒!
紧接着,以凹槽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同样散发着惨绿光芒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合金表面上迅速蔓延、交织,构成了一幅巨大、复杂、不断变幻的几何逻辑电路图!
封堵面不再是一块死寂的金属,而变成了一个动态的、等待输入的验证界面!
成功了……第一步!
但下一秒,那复杂的逻辑电路图中央,浮现出一行不断闪烁的、由同样古老代码构成的提示:
【输入完整密钥序列:_________】
【剩余尝试次数:3】
【失败后果:永久锁死\/清除】
冰冷的提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他们拥有了一把“钥匙”发出的一点微弱脉冲,但面对的,却是一个需要完整密钥序列的复杂密码锁!
随安刚才发出的,可能只是密钥的一个碎片,或者一个启动信号!
“需要更多脉冲信号!”老疤瘌的机械义手咔咔作响,“让他再‘想’!想出完整的密码!”
但随安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死寂,无论“枢机”如何微调探测,再也捕捉不到任何有效信号。
情感真空似乎也限制了他潜意识的活跃度。
“只剩下两次尝试机会。”“幽影”冷静地指出,身影如同标枪般立在黑暗中。
绝对的理性,遇到了绝对的逻辑谜题。强行试错,概率为零。
就在这时,顾星澜缓缓走到随安身边,蹲下身。
她看着随安那平静到虚无的脸,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接触他时感受到的那些破碎信息、冰冷星辰、以及那句“井是伤口”的呓语。
理性告诉她,情感介入是危险的。
但那个关于“直觉”的幽灵念头,再次于江烁(甚至她自己)的意识中闪过。
也许……解开这个逻辑锁的,不仅仅是随安无意识发出的数学脉冲……还需要……理解脉冲背后的“意义”?
而“意义”,恰恰是情感真空中最匮乏的东西。
顾星澜抬起手,似乎想再次触碰随安,但指尖在即将接触时停住了。
她闭上眼,不再是试图共情,而是极度专注地回忆,回忆随安每一次呓语时的细微表情(尽管大多痛苦)、那些破碎词语的语气、以及她自己曾感受到的、那些冰冷信息背后的……情绪底色。
是绝望?
是恐惧?
还是……某种更深沉的、类似于“井”的虚无?
她将自己的意识化作一面冰冷的镜子,努力映照出随安内心那片被冻结的、混乱的“数据星空”,试图从中找到与眼前逻辑电路图可能相关的模式或象征。
“电路图的拓扑结构……”江烁也同时在进行纯粹的数学分析,“……与√2的无限不循环小数展开有关……但加入了非欧几里得几何的扭曲……”
数学与残破的情感记忆,在这绝境中,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再次交织。
试图撬开这把通往未知的……
绝望之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