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智献爆城策
团指挥所设在一处相对坚固、经过加固的民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烟味混杂着汗味和尘土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武昌城防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敌我态势,那代表敌军防线的蓝色标记,密密麻麻,尤其城墙一线,更是厚重得令人窒息。
团长、各营营长以及主要参谋军官围坐在一张临时拼凑的长桌旁,人人脸上都带着鏖战后的疲惫与焦灼。主位上坐着的,不仅是团长,更有师部派来督战的一位姓王的旅长,可见上峰对武昌战事的焦急。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王旅长声音沙哑,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武昌城的位置,“强攻了三天,伤亡惨重,寸步难进!吴佩孚把他的家底都押在这儿了,城墙坚固,火力凶猛!都说说,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拿弟兄们的命一直往里填!”
会议室内一片沉默。有人提议继续加强炮火,但谁都知道己方火炮数量和质量都有限;有人建议长期围困,但北伐全局不容许在此拖延过久;还有人提出夜间偷袭,可面对戒备森严、探照灯林立的城墙,成功率微乎其微。
各种意见争论不休,却都难以触及问题的核心——如何在那该死的城墙上,打开一个确切的、足以让大军涌入的缺口。
邓枫作为新任不久的连长,资历尚浅,一直沉默地坐在靠门的位置,仔细聆听着每一位长官的发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完善着自己那个冒险的计划。
眼看讨论又将陷入僵局,王旅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时,邓枫的营长,一位颇为赏识他的中年军官,看了一眼邓枫,突然开口道:“旅座,团长,我们营的邓枫连长,是黄埔四期的高材生,尤其精通工程爆破,在东征时就有过出色表现。不如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邓枫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以为然。王旅长锐利的目光扫过邓枫年轻却沉静的脸庞,抬了抬下巴:“哦?邓连长,有什么想法,尽管说。现在是集思广益的时候,不用拘束。”
邓枫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他没有丝毫怯场,目光清澈而镇定。
“旅座,团长,各位长官,”他的声音平稳有力,“卑职仔细勘察过武昌城墙,尤其是通湘门至宾阳门一段。此段城墙虽外观雄伟,但其基座多为明代甚至更早所筑,内部并非完全实心,且有局部因年代久远、地基沉降,存在肉眼难以察觉的隐裂和薄弱带。”
他用手在地图上指出了具体区域,继续说道:“单纯依靠外部炮击,难以撼动其根本。卑职以为,或可采取坑道爆破之法。”
“坑道爆破?”一位参谋皱起眉头,“我们也想过,但坑道作业耗时漫长,且极易被守敌发觉。一旦被察觉,功亏一篑不说,作业人员也极其危险。”
“长官所言极是。”邓枫不卑不亢地回应,“正因如此,作业必须极其隐秘、迅速。卑职建议,选择夜间,在火力掩护和声响遮蔽下,于选定薄弱点同时开挖数条短促坑道,不求深远,只求精准抵达城墙地基关键承重部位。”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专注,仿佛在陈述一个精密的工程数据:“关键在于炸药的用量和安放位置。用量不足,炸不开缺口;用量过度,可能造成大面积坍塌,反而阻塞通道,甚至危及我方人员。需根据城墙厚度、墙体结构、土壤性质进行精确计算,采用集中装药、定向爆破技术,力求用最小的炸药量,在最关键的点上,撕开一个可控的、便于步兵突击的缺口。”
他甚至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面画着简易的城墙结构剖面图和计算公式,“卑职初步测算,若坑道能抵近至城墙根下五米深处,在关键承重点放置约三百至四百斤黄色炸药,以特定方式安放起爆,有七成以上把握,能炸开一个宽约三至五米的缺口。”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军官们都被邓枫这大胆而极具技术性的方案镇住了。这不再是泛泛而谈的战术,而是一个需要精密计算和严格执行的工程技术活。
王旅长盯着邓枫,目光如炬:“邓连长,你可知此方案若失败,或者爆破效果不佳,意味着什么?我们不仅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资源,更会暴露意图,让守敌更加警惕!”
“卑职明白!”邓枫迎着他的目光,斩钉截铁,“正因关系重大,卑职才提出此议。强攻伤亡太大,且胜算渺茫。坑道爆破虽险,却有一线希望。卑职愿立军令状,亲自负责坑道选址、药量计算及爆破作业!若不能炸开缺口,甘受军法处置!”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与决绝,那种基于专业知识的笃定,感染了在场的一些人。
团长看向王旅长,低声道:“旅座,邓枫在东征时表现确实出色,尤其擅长此类奇招。或许……可以一试?”
王旅长沉吟良久,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最终,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就依此计!邓枫!”
“到!”
“我任命你为坑道爆破作业队队长,全权负责此事!所需人员、物资,各营连优先调配!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必须给我把炸药埋到武昌城根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保证完成任务!”邓枫挺直身躯,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知道,一场与时间、与守敌、也与这千年古城坚固城墙的较量,就此展开。他提出的不仅是破城之策,更是将自己和无数弟兄的命运,押在了那精准的计算与一声巨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