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战胜被枪决这件事,在一大队被足足讨论了一个来月。
除了陈战胜之外,一同被执行枪决的几个罪犯的罪恶行径也被披露了出来,一区红光公社有个负责接收知青下乡的干部因强奸罪被判处死刑。
起因是这个干部强奸了一个女知青,那个女知青也敢于维护自己的权利,将他告发了,被抓之后,经过审问,该名干部供认自己还长期与某已婚妇女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若按照法律,他还不至于判处死刑,但一个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便传开了。
“你们说这个干部是咋个想的?他咋个不去猪圈里弄老母猪嘛,耍男人?我日他个先人哟!”
杨允华举着刨子,又是惊讶又是想不通。
砖厂烧制的那一批砖已经送去了八大队,所以李世英暂时清闲了下来,但杨允华又找来,请他帮忙做一个躺椅。
于是李世英先让杨允华在大哥那里记录一下,他趁着空闲帮忙做了,这样年底工分分钱大哥那里就多了一单。
“所以他被枪毙了嘛!”李世英用木工凿凿着躺椅的扶手位置,他们现在闲聊的就是那个小道消息。
“哎我听说的,三区那里有个牧民,半夜弄他家里的母马。那个干部应该也弄过!”穆先白蹲在一旁咧着大嘴笑着说。
杨允华顿时瞪圆了眼睛:“撒子?弄母马?我日他个码的先人啊,弄男人,弄母马,弄老母猪,还有撒子不能弄?这些人到底是咋个想的?龟儿恶心的很!”
男人们凑在一起聊天,话题免不了要粗俗一些,只是今天的话题粗俗得过分了些,杨允华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前些天刚被震碎还没恢复,这又被穆先白的话再次震碎了!
李世英笑了笑,问道:“不是还有个贪污公款被枪毙的么?他贪污了多少钱啊?”
“贪污了一万四千多块钱,四年时间呢!他一年贪污的钱嘛,我二十年的劳动!阿~~囊死给括砸依耐克!”
穆先白骂了一句相当脏的脏话,李世英没搞明白,穆先白为什么非得把贪污赃款细分到一年,然后跟自己的工分钱做对比,直接说快抵得上一百年的劳动所得不就好了嘛?
不过他已经把话题引开了,几个人便自然而然地开始讨论起了那个农牧局被枪毙的贪污犯科长。
正聊着天,老谢突然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李世英一看就明白了,站起身来:“嫂子要生了?”
宋莲秀大了肚子,所以老谢这小半年一直小心翼翼地守在身旁,原本李世英建议提前两天,大约预产期到了就先去幺五医院,但宋莲秀的娘家给找了个四大队的接生婆。
接生婆便提前住进了老谢家,为此这些天老谢可是收到朋友们送来的不少东西,李世英给他提去了一袋子红枣,孙祥会弄了两头大鹅,老谢一番拉扯后只收了一只,于是另外一只就被孙祥会找杨文华帮忙炖着喊了几个朋友一起吃掉了。
看到老谢额头一层汗,李世英便笑着说:“先去洗洗脸,你不要担心!”
老谢胡乱地摆着手:“我听见莲秀在屋里头疼得一直喊,我咋能不担心啊?咱婶、杨文华家里的、刘大姐她们都在帮忙,我就是怕会不会是难产啊!”
李世英看他手都在抖,便掏了一支烟塞进他嘴巴里,顺手帮他点着,安慰地说:“你先抽根烟冷静冷静,然后洗洗脸,我们陪你等着,放心吧,接生婆是在医院培训过了的,俺妈跟刘大姐都有经验,不会有事的。”
老谢抽了两口就把烟摁灭,剩下的半截他还不忘放进口袋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要不你们陪着我?”
于是李世英、杨允华和穆先白三个人便簇拥着老谢朝家里走去,看到老谢的父亲背着手在院门前来回转圈,三个人又安慰了好一番。
穆先白听见屋里的动静,脸都有些发白了,他也不知道母亲生孩子会这么痛苦啊,两只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
听见动静的邻居们也都赶了过来,看到老谢父子俩紧张的样子,于是也都跟着紧张了起来,大嫂杨玉梅小跑了过来,朝老谢点点头,便进了屋。
她在老家的时候帮过邻居、亲戚们照顾过孕妇的,也算是有经验,杨玉琼见自家堂姐进了屋,便也要跟进去,还没走到屋门口,屋里一声高亢的吼叫,又把她吓得退了出来。
随后屋里便没有了动静,老谢忍不住快要抖了起来,就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刘春丽走出屋来,笑着说:“母女平安!”
老谢沉重地长出了一口气,章进兴在后面推了他一下:“快去抱抱你家大丫头啊!”老谢这才慌里慌张地进了屋。
老谢父亲这个时候也放下心来,他有个表妹就是难产死了的,那是刚建国后的第二年,国家还没来得及把医疗卫生条件普及跟上,所以他心里也害怕的很。
他招呼着大家伙儿去葡萄架下面先坐着,李世英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现在心里有点儿慌。
因为他记得老谢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老二、老三都是丫头子,老四又是个男孩儿,但眼下老谢的妻子没变,只是结婚稍微早了大半年,老大却变成了一个女孩。
他很快就从那种情绪中走了出来,人生若是这种陌生的熟悉感,未必总是坏事嘛。
杨允华是个直性子,看到老谢的父亲脸色不大好,便笑嘻嘻地问:“谢叔叔,你还重男轻女哇?”
老谢父亲愣了一下,扬起手来作势要打:“瞎说,这是我大孙女呢,好得很,好得很!”他刚才只是又想起了那个难产的表妹罢了。
老谢兴冲冲地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准备把自家大女儿让朋友们看一下,却被李世英的老妈拦住:“外面有风,孩儿还小,不能见风!”
老谢便在屋里大喊:“快来看看我闺女啊,哈哈!”他的声音都变得欢快了起来,欢快得仿佛是从天山那头吹过来的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