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比家如同风暴中一座孤零零的岛屿,被木板和恐惧紧紧包裹。
为了获取外界信息,同时尽可能降低风险,伸助在阁楼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撬开了一块木板的边缘,制造了一个仅容一只眼睛观察的小小缝隙。
这成了他们窥探地狱的窗口。
透过这道缝隙,看到的景象令人心胆俱裂。街道上已不复往日的整洁,废弃的车辆横七竖八,垃圾和不明污秽随处可见。
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些游荡的身影,它们动作僵硬,步履蹒跚,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暗红色的污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嗬嗬声。
偶尔,会有一两只突然加速,扑向某个试图从藏身处逃出的幸存者,随后便是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和短暂凄厉的惨叫,最终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更加令人作呕的咀嚼声。
大雄只看过一次,就差点吐出来,再也不敢长时间窥视。
天色渐暗,玉子比往常更早地开始准备晚餐。煤气和水居然还没断,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她不敢弄出太大动静,烹饪也尽量选择简单的菜品。食物的香气在平时令人愉悦,此刻却可能成为招致危险的信号。
趁着母亲做饭的间隙,大雄偷偷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将音量调到几乎听不见的程度,脸几乎贴在屏幕上。
然而,屏幕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综艺和动漫。
几乎所有的频道都在循环播放着紧急新闻,画面晃动,时而中断,显然是前线记者冒死拍摄或监控录像截取。
血腥的画面冲击着大雄的认知:
成群的动作迟缓的“感染者”冲击着路障,惊慌失措的人群被扑倒。
自卫队员穿着防护服,用步枪点射,子弹击中那些感染者的身体,它们只是踉跄一下,除非爆头,否则很快就会再次爬起,继续前进。
更让大雄感到寒意的是,新闻主播用急促而惊恐的语气插播了一条最新消息:
“……确认出现新型变异个体!它们速度极快,行动敏捷,能够进行短距离冲刺攀爬,对普通枪械射击有较高的闪避能力!
正是这些变异体的出现,导致多处自卫队防线被瞬间突破……请民众务必警惕,遇到此类个体,立即寻找坚固掩体躲避,切勿……”
画面配合地切换到一段模糊的影像:一个四肢着地,行动如同野兽般的黑影,以惊人的速度掠过街道,轻易躲过了数发子弹,瞬间扑倒了一名队员,镜头在惨叫声中戛然而止。
大雄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普通的丧尸已经足够恐怖,现在竟然还有了更快更致命的变种?
自卫队都抵挡不住……那普通人呢?
他的父母呢?
“大雄,关掉电视,吃饭了。”
玉子温柔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大雄连忙关掉电视,仿佛刚才看到的恐怖画面会从屏幕里溢出来一样。
一家人围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桌上摆着简单的晚餐。米饭,味增汤,以及一些易于保存的蔬菜。
没有人说话,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轻碰的声音。
每个人都竖着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一顿饭吃得如同进行某种隐秘的仪式,压抑而漫长。
夜晚如期而至。
野比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所有灯光都被严格关闭,生怕一丝光亮会成为吸引那些怪物的灯塔。
一家三口挤在大雄的房间里,借着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才能勉强看清彼此的轮廓。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然而,这寂静并不祥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枪声、隐约的咆哮或是短暂的尖叫,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不断提醒着他们,这并非噩梦,而是残酷的现实。
时间在恐惧和等待中缓慢流逝,一晃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收音机里的政府广播变得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空洞,从最初的“保持冷静,等待救援”,到后来的“正在全力清剿”,再到最近几天,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电流噪音。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点点熄灭。
更现实的问题是,家里的物资正在快速消耗。
冰箱里的新鲜食物早已吃完,罐头也所剩无几,饮用水也消耗了大半。
坐吃山空,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救援,无异于慢性自杀。
这天晚上,在确认周围暂时安全后,伸助召集了玉子和大雄,他的脸色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凝重。
“玉子,大雄……”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家里的食物和水……撑不了几天了。”
玉子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握紧了大雄的手,大雄也感到心脏一沉。
“我们必须出去寻找物资。”
伸助说出了那个他们都在恐惧,却不得不面对的决定。
“不行!太危险了!”
玉子立刻反对,声音带着哭腔。
“外面那么多怪物!你出去不是送死吗?”
“爸爸,不能去!”
大雄也急切地喊道,脑海中浮现出新闻里那些快如鬼魅的变异体。
“我知道危险!”
伸助打断他们,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等着饿死?渴死?或者等到那些怪物撞破我们的门?”
他深吸一口气。
“这是我们唯一的路了。我们必须冒险。”
黑暗中,长时间的沉默。
玉子的啜泣声低低响起,大雄紧紧咬着嘴唇,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但巨大的恐惧让他无法接受。
最终,还是伸助做出了决断。
“我和玉子一起出去……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大雄,你留在家里,守住我们的家。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开门!除非听到我们约定好的敲门声!”
“爸爸!妈妈!”
大雄还想反对,但伸助用从未有过的严厉眼神制止了他。
“大雄,你已经是个高中生了!现在是需要你承担责任的时候!保护好自己,等我们回来!”
伸助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大雄心上。
接下来的时间,是在一种悲壮而紧张的氛围中度过的。
玉子流着泪,却坚定地开始和伸助一起准备。
他们翻出家里最厚实的衣服,用胶带将厚厚的杂志和报纸紧紧绑在手臂,腿部和躯干上,制作简陋的“盔甲”。
伸助找出了仓库里那根沉重的撬棍,玉子则拿起了之前放在玄关的棒球棍。
他们还准备了背包,计划去附近最近的一家小型便利店。
大雄看着父母如同中世纪骑士般将自己包裹起来,那滑稽又心酸的模样让他鼻子发酸。
他帮父亲固定手臂上的“护甲”,手指因为紧张而笨拙,好几次都绑不好。
“没关系,慢慢来。”
伸助温和地说,看着儿子,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其中有关爱,有担忧,也有一种托付的沉重。
准备就绪,终于到了那一刻。
一家人站在被木板钉死的玄关内侧。伸助和玉子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拆除内侧为了加固而钉上的木板。
最后一块木板被移开,露出了紧闭的防盗门。
伸助透过猫眼,仔细地观察了外面很久,然后对玉子点了点头。
“我们走了。” 伸助的声音异常平静。
“一定要小心……等我们回来……”
玉子哽咽着,紧紧握了握大雄的手。
伸助缓缓转动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猛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隙,警惕地向外张望。门外,走廊空荡荡的,并没有想象中丧尸蜂拥而至的场景。
清晨黯淡的光线照进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伸助和玉子再次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阴影里脸色苍白的大雄,那眼神充满了决绝和不舍。
“锁好门!”
伸助最后叮嘱了一句,然后和玉子侧身闪出了门外。
大雄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按照父亲的叮嘱,迅速而无声地将门重新锁死,插上所有插销。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心脏狂跳不止。
门外传来了父母极其轻微、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双手合十,在心中疯狂地祈祷,祈求父母能够平安归来。
孤独和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
与此同时,在练马区错综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中,一处因施工废弃而相对干燥宽敞的管道连接处,成为了一个小小的避难所。
几盏依靠电池供电的露营灯散发着微弱但温暖的光芒,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和潮湿。
入口处的栅栏被轻轻移开,一个身影敏捷地滑了进来,正是绿川圣奈。
她身上那套蓝色的西式校服已经多处破损,沾满了污渍,但穿在她身上,却莫名有种战地制服的利落感。
她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依旧冷静,如同正在狩猎的雌狮。
她将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背包放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避难所里原本弥漫的担忧和惊恐气氛,随着她的回归,稍稍缓解了一些。
这里有五六个人,都是她在灾难爆发初期偶然救下并带领到这里的幸存者,包括静香和胖虎。
“圣奈同学!你回来了!”
静香第一个迎了上来,她原本柔顺的双马尾此刻有些凌乱,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
她帮忙接过圣奈的背包,触手沉重,里面似乎装满了食物和瓶装水。
“嗯。”
圣奈简单地应了一声,开始熟练地将背包里的物资取出,进行分配。
几包压缩饼干,一些糖果,几瓶水,甚至还有一小盒未开封的巧克力。
她的分配很公平,考虑到了每个人的基本需求。
胖虎和其他人也围了过来,看着食物,咽了咽口水。
即便是蛮横如胖虎,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圣奈展现出的远超他们的生存能力后,也变得沉默和顺从了许多。
静香拿着分到的食物和水,却没有立刻吃喝,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圣奈:
“圣奈同学……你,你在外面……有没有……有没有大雄的消息?”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或者……有没有看到……长得像大雄的……那种……东西?”
说到最后,她的眼眶已经红了,声音几不可闻。
那个“东西”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圣奈正在给胖虎分发物资的动作顿了顿。
她抬起头,看向静香,眼神平静无波。
“静香。” 她的声音很冷静,甚至有些冷酷。
“人各有命,你没必要太过牵挂。”
她顿了顿,继续用那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而且,那个叫野比大雄的人,性格别扭又自卑,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几率本就渺茫。并不值得你如此担心。”
静香愣住了,她张了张嘴,想为大雄辩解几句,想说他不是那样的,想说他只是不自信……但看着圣奈那毫无波澜的眼神,以及回想起大雄在生日会前的异常和那天巷子里崩溃的哭喊,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最终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圣奈说得可能很现实,但那份从小到大的情谊和担忧,却无法轻易割舍。
圣奈见她安静下来,便不再多言,拿起剩下的物资,走向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瘦弱男生——出木杉英才。
他正借着灯光,在一本残破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似乎是在分析感染体的行为模式或者绘制地图。
圣奈将一份食物和水递给他,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在交流着什么信息。
这个小小的地下避难所,依靠着绿川圣奈的冷静果敢和强大的行动力,以及出木杉的智慧,艰难地维系着一线生机。
但与野比家一样,他们也面临着物资匮乏和外部无限威胁的巨大压力。
与城市中的绝望挣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位于东京地底深处,保护伞公司那固若金汤,设施完备的地下堡垒。
斯威克的私人用餐区内,灯光柔和,播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
他穿着一身丝质睡袍,优雅地坐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长餐桌前,熟练地使用着刀叉,切割着面前一份煎得恰到好处的神户牛排。
银质餐具与骨瓷餐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新鲜的沙拉,醒好的红酒,一切如同灾难从未发生。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敬畏和一丝兴奋。
“斯威克先生……” 科学家低声汇报。
“我们团队根据您的要求,尝试将【始祖病毒】与一种特殊的水蛭基因序列进行融合,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斯威克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示意他继续。
“新病毒展现出更强的活性和可控的变异导向!我们将其命名为——【t病毒】!”
科学家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它不仅能大幅提升宿体的力量,速度和新陈代谢,更重要的是,它似乎能更好地响应我们的【引导信号】,更有可能创造出……更强大的‘产品’。”
斯威克放下餐巾,饶有兴致地伸出手。
科学家立刻将一个内部装着莹绿色粘稠液体的特质玻璃圆筒,恭敬地双手奉上。
斯威克接过这瓶t病毒,在灯光下缓缓转动着。那绿色的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动,折射出诡异而迷人的光泽。
他冰冷的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很好。”
他低声说道,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地层,看到了地面上那片血腥的炼狱。
“立刻开始投放测试。选几个街区,让我看看这些东西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决定晚餐后品尝哪种甜品,然而话语中的内容,却足以让任何知情者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