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春溪润新苗,旧诺发新芽
雨水过后,镜湖的冰化了,溪水顺着沟渠流进药铺的圃里,把刚冒头的春苗浇得水灵灵的。小芽儿蹲在溪边,看着水里的倒影,辫子上还沾着蒲公英的白绒,像顶着团小小的云。
“爹,你看这溪水,是不是从太爷爷说的暗河流过来的?”她指着水底的鹅卵石,阳光透过水面照下去,石子上的纹路看得清清楚楚。
小石头正在给醒春籽浇水,瓢里的水轻轻泼在苗根上,生怕冲倒了嫩芽:“是呢。太爷爷说,暗河的水通着镜湖,也通着断星崖的麦田,能润着咱们这方土地。”他放下水瓢,摸了摸女儿的头,“就像太爷爷的话,虽然他不在了,却还在润着咱们的日子。”
阿芷坐在廊下晒药,竹匾里的金银花泛着淡淡的黄,被春风吹得轻轻晃。她的记性不如从前了,常常刚说过的事转头就忘,可一提起苏禾,眼里就亮得像有光:“你太爷爷年轻时,总爱蹲在溪边看水,说水能载舟,也能润田,就像人心,能藏着事,也能暖着人。”
小芽儿从溪边捡起块扁圆的石头,上面有圈天然的纹路,像朵小小的桃花。“太奶奶,这石头能给太爷爷当枕头吗?”她把石头放进兜里,“我上次去上坟,看见太爷爷的坟前没有枕头。”
阿芷的眼圈红了,笑着点头:“能,太爷爷准喜欢。”她想起苏禾下葬那天,小禾也是这样,在坟前放了块从溪边捡的石头,说“爹爱干净,用石头当枕头,睡得安稳”。
镇上的伙计送来新做的药碾子,是照着老石碾的样子打的,只是换成了更结实的青石板。“苏掌柜,这碾子比旧的沉,碾药更细。”伙计擦着汗,“省里的出版社派人来了,说《草药采制要诀》卖得好,想再印一版。”
小石头摸着新碾子,纹路和旧碾子一模一样,是他特意让石匠刻的。“麻烦你跟他们说,我再添几味新药的采制法子,加进去更全些。”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把太爷爷药经里的‘炮制七法’也加进去,那是他最看重的。”
阿芷听见了,从竹匾里拿起朵金银花:“你太爷爷总说,炮制是药的魂,差一分火候,就差十分药效。就像做人,差一分心,就差十万八千里。”
傍晚,小芽儿捧着那块桃花石,跟着小石头去断星崖上坟。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芽儿的影子总追着小石头的跑,像株缠着大树的藤蔓。到了坟前,她把石头轻轻放在碑前,学着大人的样子作揖:“太爷爷,这枕头软乎乎的,你枕着睡好觉呀。”
风拂过麦田,新种的麦种已经冒出绿芽,像铺了层薄绒。小石头蹲下身,给坟头的锁龙藤浇了点水:“爹,今年的麦种发得好,小芽儿也开始学认药了,您放心,药铺的日子,我们会守好。”
回去的路上,小芽儿问:“爹,太爷爷是不是答应过太奶奶,要守着这药铺一辈子?”
“是。”小石头牵着她的手,脚步沉稳,“他不光守着药铺,还守着太奶奶,守着咱们一家人,守着这片土地。就像这溪水,答应了要润田,就一年年,不停歇。”
夜里,药铺的灯亮着。小芽儿趴在桌上,看着小石头在《要诀》的空白页上画溪边的春苗,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淡淡的墨痕。阿芷坐在旁边,用布擦拭着那块刻着“守岁”的铜片,铜片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像块会发热的玉。
窗外的溪水潺潺地流,映着药铺的灯光,像条缀满星星的银带。阿芷知道,有些承诺从来不会过期,就像苏禾对这片土地的诺,对家人的诺,都化作了这溪水,这春苗,这满院的药香,在新的日子里,发着芽,开着花,一年年,一代代,永远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