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默和夜枭静守在断墙之后,周遭的寂静越来越沉。
测阴罗盘的指针虽仍有晃动,却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幅度,阴气浓度没有明显攀升的迹象。
“看来今晚不会出现情况了。”夜枭的话刚说完。
一声清脆的铜锣声突然划破夜空!
“哐…!”
那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回荡在北关街的上空,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顾默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
那面缺角铜锣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布袋中,触手冰凉,绝无半分震动的迹象!
“怎么可能?”他失声低喃,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锣明明在他手里,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还有第二面铜锣?
还是说,这声音根本不是实物发出的。
而是领域规则衍生出的幻象?
不对!
那声音里蕴含的阴气波动如此真实,与昨夜他在那座宅院听到的铜锣声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凝实!
顾默的目光瞬间扫过下方的街巷,试图锁定声音来源。
是旧戏台方向?
还是苏晚家隔壁的宅院?
就在他凝神分辨的刹那,身旁的夜枭已猛地窜了出去!
“声音在西南角!”
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断墙的阴影里。
他手中的短刃在月光下闪过一抹寒芒,显然是捕捉到了什么异常的气息。
顾默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做出判断。
夜枭擅长追踪,由他去追查声源最为合适。
而自己,必须留在原地,应对即将到来的变故。
他迅速将那面缺角铜锣重新裹好,贴身藏紧,同时握紧了腰间的长刀,另一只手则摸向装着蚀灵盏的布袋。
几乎就在夜枭消失的瞬间,测阴罗盘发出了刺耳欲聋的嗡鸣!
指针疯狂旋转,几乎要冲破表盘,周遭的阴气瞬间暴涨五倍!
断墙下的杂草剧烈颤抖,草叶上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
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脂粉香,比昨夜浓烈了数倍,香得令人作呕。
“嘻嘻……嘻嘻嘻……!”
孩童的笑声密集如雨,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再局限于某一个方向。
“领域范围更加大了!”顾默脸色变得凝重。
这种邪祟领域他还是第一碰见,邪门得很。
旧戏台方向,童女拜月的唱腔再次响起,咿咿呀呀,婉转缠绵,却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诡异魔力。
顾默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昨夜强大得多的吸力从下方街巷传来,
领域开了!
而且这一次,领域的范围比昨夜扩大了至少一倍!
原本只覆盖三座宅院的灰光,此刻竟蔓延到了街口,连他所在的断墙都笼罩在边缘地带。
周围的街巷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更多的人影!
男女老少,顾默粗略算计大概有二百人左右!
他们面色呆滞,眼神空洞,嘴角挂着与昨夜那些受害者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朝着领域入口缓缓走去。
顾默眉头紧锁。
精神迷惑的规则也增强了!
那童女拜月的唱腔仿佛带着某种魔性,不断钻入人的脑海,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融入那片灰光之中。
顾默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神都有了一丝动摇,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下去吧……!去看看那出戏……!很精彩的……!”
“哼!”顾默低喝一声,体内内劲骤然运转,瞬间驱散了那丝异样的念头。
他不再犹豫,猛地掏出蚀灵盏!
黑沉沉的盏身刚一露面,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盏口的鬼面纹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浓郁的暗红光芒。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盏口爆发,与领域的牵引之力狠狠碰撞在一起!
“嗡…!” 两股力量在断墙边缘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蚀灵盏的反噬比昨夜更加猛烈,一股阴寒刺骨的戾气顺着顾默的手臂疯狂窜向他的经脉。
顾默牙关紧咬,体内特殊的内劲再次运转,形成一道坚固的壁垒,将那股戾气死死压制在手臂范围内。
在抵抗吸力的同时,顾默的目光没有闲着,他紧盯着领域内的变化,大脑飞速运转。
既然那面铜锣在自己手里,对方还能引动领域开启,说明他们已经找到了替代铜锣的钥匙,
或者说,他们对领域规则的掌控力远超自己的预料。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闪过,但顾默没有分神。
他开始有意识地进行试探。
他先是将一丝内劲注入地面,试图干扰阴气的流动。
然而,领域内的阴气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迅速避开他的内劲,继续朝着中心汇聚。
顾默眼神一凛,内劲干扰无效,说明领域规则的固化程度远超预期。
他迅速从铜盒里取出新的测试工具。
几枚刻着不同戏文符号的木牌、一小瓶特制墨水,还有一卷浸过阳气的红线。
这些是他结合庆春班戏文特点改良的物件,专门用于测试邪祟规则与戏的关联性。
他先将红线展开,一端固定在断墙残砖上,另一端轻轻抛向领域边缘。
红线接触到灰光的瞬间,竟像被无形的剪刀剪断般齐齐断裂,断面处还冒着细微的青烟。
而未接触灰光的部分,则完好无损。
“对阳气有排斥性,但不止于此。”
顾默弯腰捡起断成几截的红线,指尖捻过断面,能感觉到残留的阴寒中,还带着一丝奇异的黏性。
他又拿起一枚刻着生字的木牌,注入内劲后掷向领域内一个正蹒跚行走的青年。
木牌砸在青年脚边,青年毫无反应,可那木牌却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般,表面迅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细孔,片刻后便化为一堆木屑。
顾默眉头微蹙,换了枚刻着旦字的木牌,以同样的方式掷向一个中年妇人。
这次,木牌没有碎裂,反而在接触灰光的瞬间亮起微弱的白光,上面的旦字竟微微发烫,隐约映出妇人脖颈间一道若有若无的红线。
那红线的位置,恰好是戏服里旦角系水袖的地方。
“与戏文角色有关!”
顾默心头一动,接连抛出刻着净,末,丑,的木牌,分别投向不同的人。
果然,刻着净字的木牌在一个壮汉身上亮起红光。
末字牌在一个老者胸前发烫。
丑字牌则在一个孩童肩头浮现出滑稽的光斑。
而那些被木牌选中的人,脸上的呆滞似乎淡了些,眼神里竟闪过一丝与戏文角色相符的情绪。
壮汉面露凶相,老者佝偻着背似在叹息,孩童则咧开嘴做出怪诞的笑。
顾默若有所思。
他抓起那瓶墨水,对着领域中心泼洒出去。
墨滴穿过灰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轨迹,最终落在领域核心的地面上,竟诡异地汇聚成半段童女拜月的戏文唱词!
而随着唱词显现,那些被木牌标记的人,动作突然变得僵硬而规整。
壮汉迈着净角的台步,老者模仿末角的唱腔哼起不成调的调子,孩童则蹦跳着做出丑角的滑稽动作。
第三种规则!顾默瞬间明悟。
角色赋形。
这邪祟领域会根据进入者的身形、气质,强行将其套入童女拜月的戏文角色中。
被赋予角色的人,会在无意识中模仿对应角色的言行举止,而他们的生命精气,会随着模仿的深入,被领域转化为戏力,滋养那半段不断完善的唱词。
更可怕的是,当某个人的模仿度达到极致,身上会浮现出对应角色的戏服纹路,就像被强行穿上了无形的戏装。
一旦纹路完全成型,那人便会彻底失去自我,成为领域中活的戏偶,直至被唱词唱到结局时,随角色一同消亡。
刚才那声铜锣响,此刻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邪祟的核心规则始终围绕戏展开,物理牵引是拉观众入席,精神迷惑是让观众沉浸剧情,角色赋形则是逼观众上台演戏。
这三者环环相扣,构成了血色戏台的完整规则链。
敌人故意在别处敲响锣声,根本不是为了用第二面锣开启领域。
而是在利用锣响开戏这个戏班常识,强化领域内的演戏氛围,加速角色赋形的进程!
他们算准了顾默会因铜锣在身而产生疑惑,从而忽略对规则本身的拆解。
真正的钥匙从来不是实物,而是戏要开了这个被规则刻入骨髓的认知。
只要能让被迷惑者相信戏开始了,角色赋形便会自动触发,领域自然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