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的耐寒花种刚在主藤下冒芽,河谷的育苗人就踩着融雪来了。领头的老汉背着个藤编的苗箱,箱里铺着湿润的水草,裹着几十株嫩白的菱角苗,根须上还沾着河谷的淤泥。
“按藤网传的时辰来的,”老汉揭开箱盖,菱角苗在暖光里舒展着叶片,“这时候下种,秋天准能结出比拳头还大的菱角。”
藤生赶紧带着人往湿地走,融雪后的淤泥软得能陷进脚踝,藤网的气根却早已在泥里织成了细密的网,踩着走稳当得很。“就顺着这藤根种,”老汉教着众人把菱角苗插进泥里,“藤根能挡水虫,还能给苗送养分,比在河谷长得还旺。”
孩子们也跟着帮忙,用小小的木勺往苗根旁培土,泥点溅在脸上,倒像画了幅花脸。“爷爷,这苗会开花吗?”最小的娃举着木勺问,眼睛亮晶晶的。
老汉笑着掐了根藤须:“等长到三尺高,就开小白花,花谢了就结果,到时候让你第一个摘。”
山民们在田埂上忙着另一桩事——他们把草原的苜蓿草籽和荒原的麦种混在一起,装进藤编的播种袋里,袋底扎了小孔,一边走一边抖,草籽和麦种就顺着孔落在土里。“藤网说混着种能固氮,”络腮胡汉子拍着袋底,“收了麦子,苜蓿还能当饲料,一举两得。”
纺织姑娘们的新活计也开工了。她们把城邦送来的彩色丝线,和草原羊毛纺的粗线捻在一起,织出的布又软又挺,上面的藤纹一半用彩线织,一半用羊毛线,像两色的花缠在一起。“给各族的孩子做春衣正好,”领头的姑娘展开布匹,春风吹过,布上的藤纹仿佛活了过来,“又好看又结实,能穿到秋收。”
阿枣的药庐外,搭起了新的晒药架,架子用山民打的铁管和藤须缠成,既牢固又透气。她正把冰原送来的雪绒花摊开晾晒,花瓣在暖光里慢慢舒展,散出淡淡的香。“这花泡茶能安神,”她对来帮忙的妇人说,“等晒干了,分些给各族,让赶路的人泡着喝,解乏。”
藤网的气根上,新的藤牌又挂了起来——是刚和藤网连上的南地部族,牌上刻着朵木棉花,系着根橙绳。老木叔摸着木棉花笑:“南地暖和,这橙绳是说他们的新茶要采了,想请咱们派个人去学学手艺。”
藤生立刻挑了几个懂农事的汉子,让他们跟着往南去的商队走:“把咱们的红果干带去,换他们的茶籽回来,种在藤网边试试。”
傍晚的霞光里,湿地的菱角苗立在水中,田埂的种子发了芽,晒药架的雪绒花泛着白,纺织坊的布匹在风中飘。孩子们躺在新绿的草地上,数着藤网气根上的光珠,光珠映在他们眼里,像装了整片星空。
藤生望着这满眼的新生,忽然发现主藤的老干上,抽出了圈嫩嫩的新藤,新藤的叶片比老叶更绿,脉络里流动的光也更亮。他知道,这新藤就像此刻的日子,带着各族的期盼与智慧,在藤网的护佑下,正往更辽阔的地方蔓延,要把春天的暖,带到每一个需要的角落。
春风拂过,新藤轻轻晃动,仿佛在说:新苗已种下,往后的日子,就等着它们扎根、发芽、开花、结果,长出一整个热热闹闹的人间。
南地的茶籽在藤网边缘发了芽,嫩红的叶瓣卷着,像裹了层朝霞。负责照看新苗的阿禾每日都来浇水,用的是河谷引来的活水,水里掺了些红果榨的汁,她说这样能让茶苗染上点甜香。
“你看这芽尖,”她踮着脚给藤生看,“比昨日又冒高了半指!南地的人说,等长到尺许高,就能摘叶炒茶了。”
藤生笑着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山民们正用新打的铁耙梳理土地,耙齿划过的地方,混种的麦种和苜蓿草籽已冒出成片的绿,风吹过,绿浪里藏着细碎的光——是藤须缠在草根上,正往土里输送养分。
“老木叔说,这混种的地得勤松土,”络腮胡山民擦着汗喊,“让藤气透进去,麦秆才能长得结实!”他身后的年轻人跟着学,铁耙起落间,惊起几只停在草叶上的蝴蝶,翅尖沾着的藤粉,把飞过的轨迹都染成了淡绿。
纺织坊的姑娘们新织出批“春藤布”,布面上用金银线织着新发的藤芽,芽尖还缀着光珠似的白点。“南地的商队来看过,说要订五十匹,”领头的姑娘展开布匹,阳光透过布面,地上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钻,“他们要做新茶会的衣裳,说穿这布,就像把整个春天穿在了身上。”
阿枣的药庐外,晒好的雪绒花被装进藤编的小袋里。她往每个袋里塞了片红果叶,说能中和花的凉性。“给南地的茶籽带些去,”她对准备出发的商队伙计说,“他们炒茶时加几片,茶汤会带着甜香。”
孩子们的“新苗认领”活动正热闹。每个娃都在主藤周围认养了株新苗,有茶苗、有麦种、有从冰原移来的耐寒花,还在苗旁插了块小木牌,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是我的茶苗!”阿禾拍着胸脯,小木牌上的“禾”字被她刻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等它结果,我要先给藤生哥泡茶喝!”
南地的藤牌很快有了回应,橙绳上挂了片新采的茶叶,还系着张藤纸,上面画着炒茶的步骤:采叶、晾晒、翻炒、揉捻,每个步骤旁都画着小小的藤须,意思是“用藤网的法子做,茶会更香”。
藤生把茶叶泡进河谷的泉水里,茶汤刚显色,就闻到股清冽的香,混着红果叶的甜,竟比寻常茶水多了层暖意。“这茶里有藤气,”他咂了咂嘴,“南地人把咱们的心意,都炒进茶里了。”
傍晚的霞光给新苗镀上层金,茶苗的红、麦草的绿、春花的粉,在藤网的光里融成片温柔的色。老族长拄着拐杖走来,看着满地的生机,忽然道:“你看这些新苗,就像咱们接来的新客,刚来时怯生生的,待久了,就成了自家土地的一部分。”
藤生望着主藤上蔓延的新藤,那些新藤缠着老干,却又往更远的地方伸,气根上的新苗在风里轻轻晃,像串会长大的希望。他知道,这些新苗缀在藤间,不只是添了片绿,是把南地的暖、山民的实、孩子们的盼,都织进了这片土地的春天里。
夜风带着新苗的清香往四野漫去,藤须上的光珠亮了整夜,像是在给每株新苗哼着摇篮曲。而那些被认领的小木牌,在月光下泛着淡光,像在说:别怕长,慢慢长,藤网会护着你,我们会陪着你,长成能为这片土地添暖的模样。春天还长,新苗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