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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没散时,花田边的竹篱笆上就落了只灰雀,歪头啄着沾在竹片上的葵花籽壳。小石头举着竹竿想赶,被书墨拉住:“别吓着它,说不定是来报信的。”话音刚落,灰雀扑棱棱飞走,翅膀带起的风,吹得老槐树下的新芽晃了晃,像在回应。

“报什么信呀?”小石头挠着头问。书墨刚要答,就见阿风从镇口跑回来,手里挥着个羊皮卷,裤脚沾着露水:“漠北的信!商队绕道带来的!”

众人围过去,羊皮卷上是用炭笔写的字,笔画粗粝,混着些草原符号。林逸尘识得几个字,逐句念出来:“漠北的向日葵苗长到半尺高了,牧民们用驼粪肥田,苗秆壮得能当小鞭子;孩子们学江南的样子,在苗边搭了草棚,棚上挂着咱们寄的红绸……”

“还有这个!”阿风指着卷尾的画,是片歪歪扭扭的花田,每株苗上都画着个小太阳,旁边站着个举着鞭子的小孩,“这是说,他们的苗也爱追着太阳跑呢。”

小石头听得眼睛发亮,转身就往老槐树下跑:“我要告诉‘留守籽’,它的兄弟在漠北长壮了!”他蹲在新芽旁,手舞足蹈地比划,新芽的叶片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认真听。

书砚拿着刻刀在竹片上记录:“漠北,半尺高,喜驼粪,搭草棚……”他刻得仔细,连“红绸飘动”都用个小三角符号代替,“等攒够了各地的消息,就编本《葵花记》,让后来人种花有个谱。”

书墨找出块蓝印花布,正往上面绣漠北的花田图。“得把草棚绣得再高些,”她对着羊皮卷比划,“还有那个举鞭子的小孩,脸上要绣两坨高原红,像西域商队的娃娃那样。”

林宇轩扛着新做的木犁过来,犁头闪着亮,是用西域换来的精铁打的。“要给新辟的‘万国花田’翻土了,”他拍了拍犁把,“漠北的籽耐旱,就种东边高坡;西域的喜暖,挨着咱们的老花田;还有江南本地的,种在槐树下,让它们做邻居。”

日头升高时,商队的伙计忽然骑马赶来,手里捧着个陶盆,盆里栽着株西域的向日葵苗,叶片比江南的略窄,却透着股韧劲。“阿依古丽让我务必送到,”伙计擦着汗,“说这是他们那边长得最壮的苗,让在江南扎根,当‘友谊苗’。”

小石头抢着把陶盆抱到槐树下,挨着“留守籽”放好。两株苗一高一矮,叶片在风里轻轻碰,像在拉手。“它们认识呢!”小石头拍手笑,“都是从一颗籽变来的!”

书砚找来块木牌,在两面分别刻上“西域”和“江南”,插在两株苗中间。“这样它们就知道,虽在两地,根却挨得近。”他望着两株苗,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草木无界,人心亦然。

林逸尘给西域的苗浇了点调和了薄荷水的清水:“这边湿气重,得加点凉性的,免得闷坏根。”他又往土里埋了些碎芝麻饼,“这是西域郎中教的法子,说油香能引蚯蚓来松土。”

傍晚的霞光里,“万国花田”的轮廓渐渐清晰。新翻的土地散发着腥气,竹篱笆圈出的地块整整齐齐,每个地块旁都插着空白木牌,等着填上远方的名字。西域的“友谊苗”和江南的“留守籽”在槐树下并立,叶片都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像在目送同一道余晖。

小石头躺在花田边的草垛上,嘴里叼着根向日葵秆,望着天边的云。“等冬天来了,”他忽然说,“我要给所有的苗盖棉被,西域的盖驼绒,漠北的盖芦花,咱们江南的盖旧棉絮,一个都不能冻着。”

书墨笑着给他盖上草帽:“等它们结了籽,就把你的棉被故事写在信里寄出去,让各地的孩子都学着给苗盖被子。”

风穿过新翻的土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吹得空白木牌轻轻晃。书砚蹲在“万国花田”边,正往第一块木牌上刻“西域”二字,刻刀落下的轻响,混着远处的虫鸣,像在给这跨越山海的约定,敲下一个个温暖的注脚。

林萱站在廊下望着这幕,忽然觉得,所谓世界,不过是无数株挨在一起的苗,无数颗连着的心,在同一片阳光下,分享着泥土、雨露和期待。就像这花田,只要肯为远方的籽留块地,为陌生的苗浇捧水,就总有一天,能看见万国的花,在同一片风里,朝着太阳,齐齐绽放。

夜色渐浓时,槐树下的两株苗还在轻轻晃。小石头用石块给它们围了个小圈,像搭了个迷你的家。书墨往圈里撒了把炒香的葵花籽,说要给苗“闻闻家乡的味”。风里飘来炒货的香,混着新土的腥气,让人心里踏实得很——这日子,就像这花田,正朝着越来越热闹的方向,慢慢铺展呢。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慢盖下来,槐树下的两株苗被月光镀上层银边。小石头还蹲在旁边,用树枝在苗周围画了个圈,嘴里念念有词:“这是结界,晚上的露水只准润你们俩,别的草抢不走。”

书墨端着灯走过来,光晕在地上晃出片暖黄。“别画了,露水哪有那么小气。”她把灯往苗根处挪了挪,“西域的苗刚到新地方,得让它闻闻灯油的味,就当认认新家的香火气。”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两株苗的叶片轻轻抖了抖,像在点头。

书砚扛着块新削的木牌回来,上面刚刻好“江南”二字,墨迹还没干。他蹲下来,把木牌插在本地苗旁边,又摸出块细砂纸,慢慢打磨边角:“得弄光滑些,免得刮着苗叶。”月光照在他手上,砂纸磨过木头的“沙沙”声,在夜里听得格外清。

林逸尘提着桶腐熟的豆饼水过来,往两株苗根边各浇了小半碗。“这水得悠着浇,”他对小石头说,“西域的苗耐旱,跟咱们这边的不一样,多了会烂根。”他边说边用手指扒开表层土,看水渗得匀不匀,指尖沾着的泥星子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衬得村子格外静。小石头忽然想起什么,跑回家抱来个小布偶,是他用碎布拼的向日葵娃娃,往两株苗中间一放:“让它夜里陪着你们,就不孤单了。”布偶的笑脸对着苗,风吹过,布偶的布条裙轻轻摆,倒真像个守夜的小哨兵。

书墨看着苗尖上的露水,忽然道:“等它们长到半人高,就给西域那边捎个信,让他们也拍张苗的照片来。”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借着灯光记下来,“今日,江南苗三寸,西域苗两寸半,都生了新叶。”

书砚凑过来看,在旁边添了句:“西域苗叶边略卷,似水土不服,已加少量草木灰调和。”字迹方方正正,像给苗儿们写的病历。

小石头打了个哈欠,被书墨推着往家走,走两步回头看一眼,见两株苗在月光里静静立着,才放心地挪步。灯影渐远时,书砚还蹲在那里,用手指轻轻抚过西域苗卷着的叶尖,像在给它顺气。

夜露渐重,木牌上的“江南”“西域”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浅白的光。两株苗的根在土里悄悄往一起凑,细小的须根在黑暗里缠上了,像握了个无声的约定。风穿过槐树叶,沙沙地说:别急,日子长着呢,总有一天,你们的花盘会朝着同一个太阳,沉甸甸地弯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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