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厨房里就飘出早饭的香气。
一家三口围着小桌吃饭,谁都没多说话,可筷子碰到碗沿的轻响里,藏着说不尽的牵挂。
饭后,苏青把那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摊在地上上,翻箱倒柜地找着东西。
姜熙瑶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母亲的身影在屋里转来转去。
“这个暖水壶带上,还有这个大棉被,东北那边冬天冷,可别冻着…”
“还有这个、这个,都得带着。”
一件旧棉袄,几条换洗的内衣,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放进的蓝布包里。
父亲则坐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瑶瑶,到了那边,少说话,少干活,别跟人起冲突。”
母亲把行李归置好走到姜熙瑶身旁,千叮咛万嘱咐。
“冷了要添衣服,别冻着。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忍着点,啊?”
姜熙瑶点点头,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上辈子,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孩子,她深知只有努力读书,才能走出大山。
而她的父母从来就没关心过她一个人在外面读书能不能吃饱穿暖,她也从来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
“爸,妈……”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混着哽咽,断断续续的,
“谢谢你们……”
苏青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拿手帕给女儿擦眼泪,强扯出一个笑容。
“别哭,快,再检查检查东西,别落下什么了。”
“妈,够了,这些都够用。”
她的目光落在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上,心头一酸。
在原主记忆里,原主的母亲是大学英语教授,留过洋,向来美丽精致,何曾有过这样憔悴的模样?
姜熙瑶上前紧紧地抱住苏青,她多想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
此刻的姜熙瑶无比贪恋原主父母对原主的爱…
姜家三口收拾完行李一起出发去了火车站。
姜熙瑶的火车是在下午4:00出发去往东北的龙江公社下的长丰大队。到第三天早上6点多差不多到站。
姜父苏母的火车是下午5:00出发前往更北的北大荒,需要坐4天3夜。
姜家三口先将姜熙瑶几大包行李还有家里的自行车都拿到邮电局给邮寄了,再过去火车站。
几人进了火车站。
站台挤得像口沸腾的锅,南来北往的人潮裹挟着行李和网兜,脚步声、孩子的哭闹声、检票员的吆喝声混在一起,蒸腾起一股焦灼又喧闹的热气。
姜家三口被人流推着往前挪,眼角余光里,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举着硬纸板牌子在人群里穿梭,红漆写的“龙江公社”“北大荒支边”等字样被汗渍浸得有些发暗,牌子边角卷了毛边,像被无数只手攥过似的。
有人踮脚望着牌子挤过去,也有人攥着车票在原地打转,眼神里是和他们相似的茫然与不舍。
姜志国姜眼前的妻儿往身后空地上拉了拉,以免有人挤到她们。
“瑶瑶,到了那边,别耍大小姐脾气,凡事多忍让些……”
他想说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却只剩这几句叮嘱,眼眶微微泛红。
“爸,我知道。”
姜熙瑶点头,努力挤出一个让他们放心的笑容。
“你们在农场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我会经常给你们写信的。”
苏青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抱着姜熙瑶哽咽。
“我的瑶瑶啊……是爸妈对不起你,让你跟着受这份罪……”
“妈,不哭,我不怕。”
姜熙瑶拍着母亲的背,喉咙也堵得发慌。
她不是原来的姜熙瑶,可此刻感受到的亲情和不舍,却真实得让她心疼。
姜志国把母女俩拉开。
“好了,该走了,别误了时辰。”
他拎起姜熙瑶的贴身行李,率先朝知青人员走去。
跟知青办工作人员交涉了几句,见工作人员点了头,就将姜熙瑶的行李全部拿进火车。
火车站里已经站了几个和她一样要下乡的年轻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惶恐和茫然。
姜熙瑶还想说点什么,被母亲推上火车,她扒着车帮往外看,父母的身影在人群中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发出“哐当哐当”的沉重声响,像一头年迈的巨兽,载着满车厢的喧嚣与未知,缓缓驶离灯火渐稀的城市。
车窗被一张张年轻的脸挤满,鼻尖贴着冰凉的玻璃,望着站台边挥别的人影越来越小。
车厢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脚臭味夹杂馊味,甚至还有鸡鸭鹅等活禽。
(七十年代的火车没有太多限制,很多活物都能带上车)
姜熙瑶指尖捻着丝巾边角,试图压下心头因分别而起的烦躁。
苏青临行前特意选的这条灰扑扑的头巾围在姜熙瑶头上。
此刻像层薄雾蒙在她脸上,只把那双浸着水光的大眼睛露在外头,鼻梁小巧的弧度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倒比全然露脸时多了几分引人探究的朦胧。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碾过铁轨,硬座硬得像块铁板,她悄悄挪了挪身子,对面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扎着麻花辫的姑娘仰着下巴,环顾着众人,眼神最后落到姜熙瑶身上,声音脆生生的。
“我想大家都是知青吧,我先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李娇娇,今年19岁,沪市来的,我爸是棉纺厂主任呢。”
她顿了顿,带着点炫耀似的扬高了声调,
“我去东北长丰大队。”
目光扫过姜熙瑶脸上的头巾时,李娇娇眼里飞快掠过一丝打量。
许是长得拿不出手吧?不然好端端的,谁会把脸遮得这样严实。
这几年乡下的风言风语早传遍了,但凡被卷进下乡的浪潮,谁也说不准归期是何年何月。
这份未知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让周遭的空气都带着几分滞重。
当“棉纺厂主任”几个字从李娇娇嘴里飘出来时,周遭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在她身上。
那目光里有艳羡,有惊叹,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李娇娇挺了挺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连眼角的余光都带着得意,享受着这份众星捧月的滋味。
李娇娇将目光移到姜熙瑶身上,看所有人都看着她,就姜熙瑶没有动,更断定她见不得人了。
“这位女同志,到你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