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这边的刘小华心里非常不安。
一看见顾西河拉板车回来了，她赶紧撂下手里的麦秆，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带着颤：
“西河，我好像好心办坏事了。”
顾西河被她这急惶惶的样子弄得一愣，皱眉道：“咋了这是？”
刘小华手心里全是汗，把方才教姜熙瑶捆麦秆，又看见顾北泽黑着脸拉走满身麦芒的姜熙瑶那事儿，颠三倒四说了一遍，末了眼圈都红了：
“我本想让她轻快些，哪成想……你说老三会不会觉得我故意折腾她？”
顾西河安慰自家媳妇：
“别瞎琢磨了，老三谢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
可刘小华心里那点不安没消，反倒像生了根似的，眉头拧成个疙瘩，声音发闷：
“可他当时那脸色……吓人得很。”
顾西河见她实在惴惴不安，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了沉却带着笃定：
“行了，别自个儿吓自个儿。等下工了，我去问问老三。”
刘小华这才点了点头，只是低头捆麦秆时，手指都有些发僵，心里那根弦依旧绷得紧紧的。
直到姜熙瑶跟着顾北泽回到地里。
姜熙瑶现在浑身舒服，心情也好了不少，便笑着跟许小华打招呼。
“顾二嫂，你也太厉害了，不带停歇的。”
刘小华正低着头系麦秆绳，听见声音手猛地一顿，绳结歪歪扭扭地滑开。
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北泽的表情。
顾北泽一张黑脸面无表情。
她手心里的汗把麦秆濡湿了些，声音细弱得像风一吹就散：“姜知青……我、我不累。”
姜熙瑶觉得刘小华怪怪的，好像很怕顾北泽。
她悄悄往刘小华身边蹲，想问问她为什么怕顾北泽。
刚要开口，就听一声沉雷似的男音炸过来：“离那边远点！”
姜熙瑶迈到一半的脚倏地顿住。
是啊！她确实不能过去，一会又被扎一身麦芒。
她吐了吐舌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还冲顾北泽的皱了皱鼻。
刘小华看到这一幕，咬着唇，拿着麦秆的手紧了紧。
小叔子是真的生气了！
顾北泽叮嘱姜熙瑶：“马上下工了，我再去运几趟麦秆，你去坐田埂边上去。”
姜熙瑶点点头，语气轻快：“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顾北泽刚迈开两步，身后传来顾西河的声音：“老三。”
他脚步一顿，转头便见顾西河大步流星地过来，伸手就想往他肩膀上搭。
顾北泽身子一偏，利落躲开，眉头拧成个疙瘩：“一身汗味，脏死了。”
顾西河的手僵在半空，噎得差点没顺过气。
大老爷们怕啥，娘们唧唧的！
他撇撇嘴，又往前凑了半步，试探着问：“你生气了？”
顾北泽没答，摸出烟盒抖出根烟扔过去，声音闷闷的：“你又知道什么。”
“嗨，没生气就好……”
顾西河接住烟，刚要划火柴，瞅着顾北泽那张黑沉沉的脸，后半句突然卡壳，声调不由自主拔高，
“啊……你还真生气了？”
这一声喊得突兀，周围几个收拾农具的社员都望了过来。
顾西河连忙摆手，脸上堆起笑：
“没事没事，哥俩闹着玩呢，误会，都是误会。”
顾西河的突然大声自然被刘小华听见了，眼眶红了。
小叔子这火气，怕是因为自己吧……
姜熙瑶正坐在田埂上，瞥见许小华脸色发白，眼尾还泛着红，扬声喊：
“顾二嫂，你过来帮我瞧瞧这个！”
她手里捏着株开得细碎的蓝花，故意找了个由头。
刘小华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眼顾北泽那边，才攥着衣角慢慢走过去。
这边，顾北泽瞥了眼还在跟旁人赔笑的顾西河，眉头皱得更紧：
“你喊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
顾西河摸了摸鼻子，凑过来压低声音：
“你真生气了？”
他顿了顿，又道，
“你嫂子也不是故意的……”
顾北泽打断他的话，声音冷硬，指尖夹着的烟燃了半截，灰簌簌往下掉。
“跟嫂子有什么关系？”
顾西河抬眼看顾北泽，“跟你嫂子没关系啊？”
此时的顾北泽无语至极。
他现在确实很烦躁，他在想怎么不让姜熙瑶不受苦，又能保全她的名声。
可偏偏他二哥突然冒出来，他还以为他二哥懂他，结果，啥也不是…………
顾西河被他堵得没话说，瞅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纳闷。
不是因为她媳妇让姜知青捆麦秆。
那是因为啥？
他挠了挠头，见顾北泽一脸不耐，只好识趣地闭了嘴。
姜熙瑶瞅着刘小华坐到自己身旁，好奇地开口：
“顾二嫂，你是不是怕顾北泽啊？”
刘小华慌忙摇头：“没有没有。”
那咋看见他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姜熙瑶狐疑地看着刘小华。
刘小华指尖攥着衣角，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声音细细地对姜熙瑶说：“对不起！”
姜熙瑶正喝着水，冷不丁听这话，一口水“噗”地喷了出来。
“咳咳咳……啊？”
她直起身，满脸茫然。
这顾二嫂怎么突然跟她说对不起了？
“就是……下午那事，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捆麦秆的，我只当那活儿能比割麦子轻松些……”
刘小华低着头，小声小气地解释着，脸颊微微发烫。
姜熙瑶拿着手帕擦嘴的手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么个事！
“所以你是觉得，顾北泽是为这个生气了？”
刘小华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姜熙瑶挑眉，原来这顾二嫂是“敏感肌”呀。
她连忙解释，“你误会了，这是我自己弄的，跟你没关系。不要放心上。”
“可我瞅着小叔子一直沉着脸呢……”
刘小华还是有些不安。
姜熙瑶朝顾北泽那边看过去，好像确实有点不爽的样子。
不过她还是说：“他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
顾北泽也就在她面前表情能丰富一些。
姜熙瑶见她神色舒展些，便浅笑道：“顾二嫂，人活着本就图个自在舒心，太多人和事，不必放在心上磋磨自己。”
过度反思是内耗，适度反思才是成长。
刘小华反复消化姜熙瑶的话，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