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雨的中文梗词汇量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扩充,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小凡这个小家越来越岌岌可危的物理空间。
从秋叶原扫荡回来的“战利品”虽然经过了初步整理,但数量实在过于庞大,加上两人近期沉迷手游,日常清理和维护工作基本处于瘫痪状态。零食包装袋、游戏攻略打印纸、各种充电线、以及星野雨买来尝试却很快闲置的美容仪器……这些东西如同具有生命一般,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又是一个周六的早晨,阳光明媚。林小凡从一堆柔软的抱枕和星野雨的头发丝里艰难地挣脱出来(晨间拥抱已彻底常态化),脚刚落地就差点踩到一个半空的薯片袋。他环顾四周,看着这堪比战后废墟的客厅,终于忍无可忍。
“不行了,今天必须大扫除!”林小凡宣布,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这地方快没法住人了。”
星野雨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大扫除… ‘大清早’… ‘搞颜色’?”(大扫除…‘大清早’…‘搞颜色’?)
林小凡:“……是‘大扫除’!不是‘搞颜色’!你最近到底在看什么奇怪的视频?!”
星野雨:“え? ‘大扫除’… ‘大扫除’… 哦! 清理! 明白!”(诶?‘大扫除’…哦!清理!明白!)她立刻来了精神,“私も手伝う! ‘断舍离’… だ!”(我也帮忙!‘断舍离’…!)
说干就干。两人简单吃了早餐(牛奶加从东京带回来的饼干),便开始了这项艰巨的工程。
林小凡负责技术难度高的部分,比如整理错综复杂的电线、把不用的纸箱拆开压平捆好、以及将星野雨那些昂贵的化妆品和美容仪器分门别类放回浴室柜(并再次感叹其数量之庞大)。
星野雨则负责相对简单的部分,比如收拾散落的零食包装、擦拭灰尘、以及决定哪些玩偶和周边应该摆出来,哪些需要暂时收进柜子。
“小凡、このニビのぬいぐるみ… ここに置いていい?”(小凡,这个妮比的玩偶…可以放这里吗?)
“挡路,放窗台。”
“はーい!”
“小凡、この古い雑志… 舍てる?”(小凡,这些旧杂志…扔掉?)
“哪本?…哦,那是我去年买的游戏杂志,还没看完,放回书架最下层。”
“了解!”
过程充满了各种有趣的对话和发现。
“小凡! ‘时代的眼泪’!”星野雨举着一台造型古老的mp3播放器喊道,“これ… 化石?”(这个…化石?)
林小凡:“……那是我初中攒钱买的!还能用呢!别扔,收那个盒子里。”
“‘考古’… ですね…”(‘考古’…呢…)
“小凡见て! ‘谜の物体’!”(小凡看!‘谜之物体’!)她又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U盘。
林小凡看了一眼,老脸一红,赶紧抢过来:“那个不是U盘!是以前漫展买的奇怪周边…没收了!”
“‘社死现场’?”(‘社死现场’?)
“……闭嘴干活。”
清理到衣柜顶部时,遇到了难题。上面堆着几个沉重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旧纸箱,似乎是林小凡父母以前留下的,一直没动过。
“小凡、あの箱… 重い… 何が入ってる?”(小凡,那些箱子…好重…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好久没动过了。大概是些老物件吧。”林小凡搬来椅子,踩上去,小心翼翼地把纸箱一个个递下来,灰尘呛得他直咳嗽。
星野雨好奇地用湿抹布擦掉其中一个纸箱表面的灰尘,露出了下面略显斑驳的纸板颜色。“开けてみよう?”(打开看看?)
林小凡想了想,反正要大扫除,正好看看里面是什么,没用的就处理掉。他找来美工刀,划开密封的胶带。
第一个箱子里是一些旧衣服,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味道,款式很老,大概是林小凡父母年轻时的。
第二个箱子里是一些旧书和杂志。
第三个箱子最沉,里面似乎是一些沉甸甸的、用旧报纸包裹着的东西。
星野雨眼尖,注意到箱子角落露出的一本硬壳册子的一角。“あ! それ… アルバム?”(啊!那个…是相册吗?)
林小凡也看到了。他拨开上面的旧报纸,将那本厚厚的、边角有些磨损的硬壳相册拿了出来。封面是那种老式的暗红色绒布,上面用金色的字写着“幸福回忆”。
“还真是相册…”林小凡拍了拍上面的灰,心里有点好奇。他对自己小时候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更别提父母年轻的时候。
两人也顾不上打扫了,抱着相册坐到稍微干净点的沙发上(刚刚清出一块地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它。
第一页是一些黑白照片,照片已经微微泛黄,上面是林小凡从未见过的、极其年轻的爷爷奶奶辈的人,穿着具有时代特色的衣服,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拘谨。
“すごい… 歴史の感じ…”(好厉害…有历史的感觉…)星野雨小声惊叹,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照片表面。
往后翻,开始出现彩色照片。照片上的男女年轻了许多,穿着喇叭裤、花衬衫,背景是公园或者某个单位的门口。男的长相和林小凡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瘦削文气;女的梳着两条大辫子,笑容爽朗。
“これ… パパとママ?”(这是…爸爸和妈妈?)星野雨指着照片问。
“嗯,应该是他们年轻的时候。”林小凡看着照片上陌生又熟悉的父母,感觉有点奇妙。
再往后翻,出现了婚礼的照片。穿着红色旗袍的母亲和穿着西装的父亲,笑容甜蜜。然后就是母亲怀孕的照片,父亲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接着,主角变成了一个婴儿。
厚厚的襁褓,皱巴巴的小脸,稀疏的头发…
“わあ! 小凡! 赤ちゃん!”(哇啊!小凡!是小宝宝!)星野雨兴奋地叫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照片又看看林小凡,试图找出相似之处,“可爱い! ‘人类幼崽’!”(可爱!‘人类幼崽’!)
林小凡看着自己婴儿时期的裸照(甚至还有一张在澡盆里的),额角青筋跳了跳:“……这种黑历史就别评价了。”
但星野雨显然乐在其中,一页页翻得津津有味。
有林小凡百天时戴着长命锁、流着口水傻笑的照片;
有他周岁时抓周,一手抓了钢笔一手抓了计算器(然而现在成了游戏宅)的照片;
有他穿着开裆裤、摇摇晃晃学走路的照片;
有他上了幼儿园,因为不想去而哭得撕心裂肺、被老师强行抱走的照片(背景里父亲在无奈地笑);
有他小学戴着红领巾、一脸“被迫营业”的集体照;
有他初中时和几个朋友勾肩搭背、非主流发型若隐若现的照片…
“噗…”星野雨指着那张非主流时期的照片,忍俊不禁,“小凡… この髪型… ‘时代の先端’?”(小凡…这个发型…‘时代的先端’?)
林小凡一把捂住那张黑历史:“……那是黑历史!不许看!”
“でも… 面白い!”(但是…有趣!)星野雨笑着躲开他的手,继续往下翻。
照片记录着时光的流逝,父母逐渐不再年轻,照片中的小男孩逐渐抽条、长大,表情从天真烂漫变得逐渐…呆滞(尤其是青春期以后),背景也从公园游乐场变成了更多的是书桌前和电脑前。
星野雨看得异常专注,时不时发出惊叹或笑声。
“小凡、小さい时… おてんば?”(小凡,小时候…很调皮?)
“小凡、この帽子… おかしい!”(小凡,这个帽子…好奇怪!)
“小凡のママ… いつも笑ってる… 优しそう…”(小凡的妈妈…一直在笑…看起来好温柔…)
林小凡看着她兴奋的侧脸,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评论,心里也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些尘封的记忆,他自己都很少回顾,此刻通过她的眼睛重新看来,却多了许多不一样的滋味。有点羞耻,有点怀念,还有点…温暖。
翻到相册最后几页,照片变得稀疏起来,大概是他上高中以后,父母忙于工作,他也沉迷自己的世界,拍照就少了。最后一张照片,是他高中毕业时和父母在校门口的合影。他穿着校服,表情依旧有点不耐烦,父母站在两边,笑容里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但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骄傲和期待。
相册到此为止。
星野雨合上相册,轻轻抚摸着绒布封面,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面白かった… 小凡のことが… もっとわかった気がする。”(真有趣…感觉…更了解小凡了。)
她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林小凡:“小凡のパパとママ… 会いたいな。”(好想见见小凡的爸爸妈妈啊。)
林小凡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又想起之前父母打来电话时小心翼翼的打听和期待,心里微微一动。
也许…是时候了?
他把这个念头暂时压下,敲了敲相册:“黑历史看完了,活还没干完呢。赶紧继续收拾!”
“はーい!”星野雨活力满满地应道,小心翼翼地把相册放在茶几最显眼的位置,然后继续投入战斗。
大扫除持续了一整天,终于让这个小屋恢复了清爽整洁(虽然东西依然很多)。两人累得瘫倒在沙发上,看着窗明几净(相对而言)的房间,都充满了成就感。
星野雨拿起那本相册,又翻看了起来,指着婴儿时期的照片吃吃地笑。
林小凡看着她的笑容,又看看相册里父母年轻的脸庞。
尘封的回忆被打开,带来了温暖的涟漪。
而关于未来的某种可能,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