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隙而入,许靖安无意识翻身,手臂猛然箍住狐兔兔茸茸的腰身,整张脸埋进它后背蓬松如云絮的绒毛里。
温热的呼吸裹着酒香,烫得狐兔兔浑身一颤。
“柳师姐的琼花簪…凉…”
他含糊呢喃,指尖无意识揪住兔耳尖。
“还好,铃没碎…”
许靖安忽在梦中哑声轻笑,搂着狐兔兔的手臂又收紧三分。
“主人这是…做梦了…”
狐兔兔僵成雪团,耳尖绒毛泛起晚霞般的浅绯。
晨光漫入洞府时,许靖安在清冽藤香中睁眼。
狐兔兔仍蜷在他臂弯里,通体雪毛被许靖安撸的根根直立。
“咳…”
许靖安触电般缩手,耳根泛红,“昨夜…”
“主人拿我当抱枕了!”
狐兔兔炸毛跳起,耳尖绯色未褪。
“对…对不起…”
许靖安揉了揉太阳穴,虽然作为一名资深社畜,他的酒量确实不怎么样。
“倒也没什么…只是主人昨夜说了一晚上梦话…什么铃铛啊,碎了的。”
狐兔兔整理好衣襟,匆忙起身,踱步到炉火边,掐诀点燃薪柴,煨上了一壶热茶。
“人生如梦…想不到我在此地居然感受到了原来不曾有的感觉…真正的友情,或者说,被在乎的感觉…”
许靖安看了看系左手手腕上的那枚同心铃,不由感叹了一句。
“主人是说赵师兄他们…确实,这修仙尔虞我诈,能结交几位挚友,确实是值得一醉方休的幸事…”
狐兔兔托着下巴,靠在炉边的一块石头上,痴痴笑道。
“每个人的际遇不同…”
说到此处,许靖安忽的想起苏清雪,眼里转出一抹愧疚。
“兔兔,我出去一趟,日落前回来。”
他起身就朝洞口走去。
“哎…喝了这杯茶再走啊…”
狐兔兔挥手叫他,许靖安只留下一句“回来喝”,便消失在光晕中。
御剑来到后山寒潭密室,许靖安整理下思绪,缓步向里面走去。
“嘀嗒…嘀嗒…”
“簌簌簌簌…”
耳边萦绕着乳石滴水声和前不久他听到过一次的窸窸窣窣的,好似物体在地面拖行的声音。
但同上次一样,他脚步声响起时,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寒潭深处,寒气如烟弥漫。
潮湿的洞壁凝结着冰冷的水珠,光线在幽暗中挣扎,显得格外惨淡。
巨大的肉色太岁静静浮于黑水之上。
许靖安的目光落在中央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清雪师姐…”
比起上次所见,她似乎更瘦了些,青白色的衣衫几乎隐入身下肉色太岁的根须里。
她侧身卧着,背对他,身体以一种近似凝固的姿态蜷曲着。
唯有一条裸露的、非人的肢体横陈在视线中,从腰线向下,覆盖着细密暗根须,形成如人类下肢般的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死寂与微不可察的某种腐殖质的气味,还有一丝血腥气的余韵。
许靖安静立片刻,无声地上前一步。
微弱的红色光晕自太岁内部透出,那是维持着苏清雪身体基本运转的养料通道,此刻显得有些暗淡。
这微弱的光,恰好照亮了另一侧一些可疑的深色污渍,以及几道暗红色划痕。
似乎是她无意识翻动身体时留下的痕迹。
“师姐…你可以动吗?”
许靖安的指尖轻轻拂过苏清雪被厚厚藤蔓缠绕的手腕。
那里的皮肤冰凉,依然感觉不到活物的暖意。
他俯下身,声音极轻唤了她一声:“清雪,醒醒?”
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她脸颊冰冷的皮肤。
触手冰凉细腻,却失去了生命应有的弹性与温热。
没有回应。
只有她近乎凝滞的呼吸。
“清雪,我结丹了,快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几乎只是在喉间翻滚,“再坚持一下…很快…我就能找到法子…”
他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呵……”
他苦笑一声,“你听得到吧,你…听得到…”
“簌簌…”
“嗯?”
许靖安一愣。
“许师弟…我听到的…我也…很高兴。”
窒息感…
“清…”
许靖安说不出话,他哽咽了。
苏清雪的睫毛颤动如垂死蝶翼。
她试图抬手,镶嵌在腕骨里的两根主脉管立刻迸裂,喷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带着腐殖质甜香的半透明黏液。
别动!
许靖安一把按住她肩膀,却在触及心脉时被某种力量狠狠弹回。
神识探查到的景象让他惊愕:她的五脏六腑已与太岁共生,心脏表面覆盖着树皮状的肉膜,每次跳动都挤出几粒珍珠状的结晶。
“呃咳…呃咳…”
苏清雪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混着嫩芽般的肉须。
她染血的嘴角却勾起弧度:金丹...真的成了...
声音带着植物根系摩擦的沙沙质感,外面的天...是不是...很美?
许靖安想起了阿箐,她说外面的天一定很高。
“嗯…很高,很美,不过,也很冷…”
“傻瓜…怎么会比这里冷呢…”
苏清雪努力睁了睁眼睛,眸子里浑浊,却又看到的一丝笑意。
“师姐…你别说话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来救你!”
许靖安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忙起身背对着她说话。
“去吧…天高…任鸟飞!”
苏清雪几乎是用气息堆砌出这几个字,声音微弱,却字字烙在许靖安最柔软的心头。
“会的…鸟倦飞而之还…”
许靖安踏出寒潭禁地却,没有回洞府。
足下剑光一转,径直撕裂暮色,朝着宗门藏宝阁所在的玄一峰后山疾驰而去。
罡风猎猎,吹不散他识海中那双被暗红根须缠绕、却仍竭力弯起的浑浊笑眼。
此时的藏宝阁,各峰弟子络绎往来,人声鼎沸。
有眼尖的认出了许靖安,满脸堆笑的凑过来恭维道:“许师弟,半年不见,竟突破了筑基中期,真是可喜可贺啊!”
许靖安礼貌性回礼,并未多言,径直走进阁内。
“哼,拽什么拽,同为筑基中期,你看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
那弟子见许靖安走远,与旁边几人小声抱怨了一句。
“师兄,慎言,如今这小子,与绿竹峰的俞师伯,甚至掌门师伯都说得上话,小心叫他听去了,日后给你穿小鞋!”
旁边那弟子拉着他走出院门,劝他不要胡言乱语。
许靖安这头刚进阁内,就听到陈坚师兄的声音。
“这位师兄,手头紧吗,我可以借你,看在你我关系不错的份上,我只收你一成利息,如何?”
一旁那凌云峰的师兄被吓得直摇头,“不了,不了,我在看看别的…”
“喂,真的不考虑吗,很划算的…”
直到那师兄走远,他才摆了摆衣袖,抱怨道:“不懂得变通,活该你突破不了筑基初期!”
“陈师兄,又在放贷了?”
许靖安落在藏宝阁汉白玉阶前,语气带着一丝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