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堆红,养心殿内龙涎香混着墨汁的苦味在夜色里浮沉。
曲应策朱笔悬在奏折上方,一滴浓墨将落未落。他忽然皱眉,笔尖重重戳在谢氏余孽四个字上。
陛下。
阴影里传来沙哑的声音。黑衣暗卫肖黎如鬼魅般现身,面上玄铁面具映着烛火,泛出冰冷的光。
他单膝跪地时,腰间悬着的铁牌轻轻一晃——那上面刻着一只凶猛的虎头。
帝王的声音比面具更冷。
亥时三刻,慕容笙从窥天榭离开。肖黎的嗓音像钝刀磨砂,慕容家的玄鳞影卫太过棘手...属下不敢近前,未能探知他何时入内。他铁面具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也不知...与谢…采女说了什么。
朱笔在曲应策掌中断成两截。他盯着掌心染的墨色。
是否需要属下继续查?肖黎问。
曲应策用素白帕子慢条斯理擦手,每根手指都擦得极仔细:慕容笙若想瞒住什么...帕子扔进炭盆,火苗地窜起,映得他眼底猩红,便是谁也查不出来。
炭盆里帕子蜷缩成灰,他忽然抬眸:北疆皇室那边怎样了,谁赢了?
赫连誉。
曲应策指尖一顿。
还真是他?帝王眼中似乎没有一丝意外,随即讥诮道,北疆王庭肯定没想到在雍国演了三年的纨绔子弟竟是这般阴鸷狠辣。
肖黎的呼吸声在面具下变得沉重:鸩杀大王子,生剖三王子...剩下的没人敢跟他争了。
窗外一阵狂风撞进来,曲应策一把按住狂飞的纸页,青筋在苍白手背上蜿蜒如蛇:朕记得他做质子时,和谢家兄弟还有些过节。
是。当年谢家大公子射落他的铁弓,他发誓要教训回去...结果每次都被打回来。谢小姐男装入军营,被他误认为是谢家二公子……
够了。曲应策下意识不想听到这些有关于她和他的往事,他猛击桌案,震得那一叠奏折摇摇欲晃,北疆安插在宫里的细作查出来了吗?
“已经有人选了”肖黎顿了顿,但需要引蛇出洞...证实身份。
“何人?”曲应策冷冷道。
尚衣局司衣。
炭盆里爆响,曲应策只盯着那点残火:傅擎苍近日在做什么?
操练连发弓弩手,专克夏国铁骑。肖黎铁面具折射着冷光,“还有……四处查找谢家旧部,发现后即刻斩杀!”
盯紧他和夏国的来往。曲应策转动着玉扳指。
“是,陛下!”
肖黎无声退下时,殿外更鼓正敲三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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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好了!
苏公公跌跌撞撞冲进来,拂尘上沾着的黑灰簌簌落下。老太监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陛下,那杀千刀的刺客劫了贺兰淑媛,逃跑时竟把司库房点了!
曲应策霍然起身,厉声问道。
人呢?
幸亏陛下早有安排!苏榕抹着汗津津的额头,侍卫们拼死救下淑媛娘娘,只是受了惊吓...
朕问刺客!帝王一声厉喝,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苏公公被吼得一个哆嗦:火...火场太乱...他突然瞪大眼睛,被他跑了!
继续搜。他冷笑,他跑不出皇城。
苏公公忙道:“已经下令全城搜索了,陛下放心,相信即刻就能将那刺客拿下。”
曲应策眼中有光,玩味道:“都有哪些宫里的奴才来救火了。”
苏公公又兴奋起来,一一历数道:“离得近的都来了,天禄司,内廷司,永巷,浣衣局,景华宫,齐乐宫,永和宫的奴才都来帮忙了。好些个为了救火,都烧伤了呢。恳请陛下嘉奖于他们。”
嘉奖。曲应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明日把救火的人都召来,朕要...亲自看看。
“哎呀,这帮奴才竟能得陛下亲自嘉奖,死了也是值得的。多谢陛下,奴才这就去安排。”老太监喜滋滋应了,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道:陛下,窥天榭那边早已按您的意思送了陈设、衣物和吃食过去...这吃食,明日还接着送吗?
曲应策莫名的怒气又升起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让她饿着……。”
“是,陛下!”苏公公又问道:“那是要饿多久啊?”
“饿死算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曲应策自己都怔了怔。苏公公错愕地抬头,恍惚看见几年前那个被谢天歌气得差点摔了玉佩的少年皇子——也是这样没轻没重的说气话。
陛下...老太监轻声道,天色不早了,今晚去何处安歇啊。老奴去传撵。
曲应策抓起玄色大氅,金线绣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血色的光:摆驾齐乐宫。
他大步流星走向殿外时,望向东北角的眼眶隐隐泛红——那是窥天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