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歌今日特意换上了最精神的行头——月白色锦缎长袍外罩猩红披风,腰间悬着鎏金玉带,发髻高高束起,活脱脱一个意气风发的贵公子。
她骑着那匹通体雪白的狮子马,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穿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让让!都让让!谢天歌勒马停在京城最豪华的醉仙楼前,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伙计,给本少爷好好喂着!
酒楼里早已人声鼎沸。谢天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却被店小二拦在了二楼入口。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店小二搓着手,满脸为难,今日二楼雅座都客满了。
谢天歌挑眉望去——最好的临窗一排明明还有几个空位,视野绝佳,正对城门方向。
那不是有空位吗?她指着窗边。
这...这是被一位大爷包下的...小二额角冒汗。
谢天歌嗤笑一声:哪位大爷?本公子出双倍价钱!
使不得使不得!小二连连摆手,小店没这个规矩,再说那位客人看起来也不好惹...
谢天哥横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很好惹?”
小二不敢答,额头全是汗。
人呢?
还没到...
没来占什么位置!谢天歌不由分说推开小二,大摇大摆走到最好的位置坐下,靴子往窗台一搭,放心,出了事本公子替你担着!说着又抛出一锭银子,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无论多少都上来!
小二捧着沉甸甸的银子,愁眉苦脸:公子,您一个人点这么多...
我朋友一会儿就到!谢天歌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眼睛却一直盯着城门方向。
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客人正在高谈阔论:
谢元帅这次又立大功啊!
那可不,听说只用三千轻骑就端了敌军老巢!
谢小将军更了不得,一人独闯敌营...
谢天歌听得心花怒放,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嘴角扬起骄傲的弧度。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骚动。
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约莫都不到二十岁,摇着折扇上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家丁。
谢家军有什么了不起的?为首的紫衣公子嗤笑道,夏国的宇文破,北疆的战神叶无赦,哪个不是当世名将?真要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赢呢。
就是,谢家军真的不怎么样?
谢天歌还没发作,邻桌几个商贾打扮的汉子已经拍案而起,怒目而视:你们是不是雍国人?竟敢说谢元帅的不是!
紫衣公子轻蔑一笑,手中折扇地一展,慢悠悠地摇着:当然不是——他抬了抬下巴,语气倨傲,我们北疆人。
此言一出,整个酒楼二楼瞬间安静了一瞬。
北疆与雍国时有交战,北疆地域有限,人却骁勇善战,骑兵尤强。幸好有天机军镇守,边境虽偶有摩擦却未曾升级为国战。
北疆有和大雍一战之力,却甘愿送质子进京,雍国也对质子礼遇有加,故而通商并未受影响,京城的北疆人也不少。
但敢堂而皇之出言不逊的,还真的没几人!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到谢天歌面前,蹙眉盯着她:你谁啊?敢占本公子的位置?
谢天歌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眼皮都懒得抬:这位置写你名字了?
紫衣公子脸色一沉,猛地合上折扇,指着她怒道:小二!滚过来!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跑过来,还没开口,紫衣公子就厉声质问:本公子包下的位置,凭什么让给别人?你可知等会儿什么人要来,可不是你这小酒楼得罪得起的?
小二冷汗涔涔,结结巴巴道:这……这位公子硬要坐,小的拦不住......
紫衣公子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睨着谢天歌:听见没?这位置是本公子的,识相的就滚开。
“你们几个人?”谢天歌终于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眼前嚣张的两人。
撞进这星眸里,紫衣公子竟然愣了片刻。
这样灵动又贵气的小公子最适合做娈童了,要是送给世子殿下…
旁边的人撞了撞他,十分笃定地小声在他耳畔道,“女的!”
紫衣公子回过神,“六个!”
“哦!”谢天歌心情好,站了起来,把这位置让了出来。又自顾自地往后寻了个最靠边的位置,直勾勾地盯着大街上的动静。
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了过去。“四个席位,你们才六个人,占三个席位足以,这个席位让给我没问题吧!”
“你……”紫衣公子刚想发怒。同伴却大气道,“就让她一张!”
而后又把金子丢了回去,“金子就不要了,待会儿我们主子来了,你赏脸陪他喝一杯,便算是酒钱。”
谢天歌一抬手,金子便接了过来。也没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便随意应了声“嗯”。
谢天歌双手撑在窗沿,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街道上人头攒动,百姓们翘首以盼,孩童们骑在父亲肩头挥舞着小风车。
远处隐约传来仪仗的号角声,却迟迟不见军队的身影。
啧,这阵仗。紫衣公子摇着鎏金折扇坐到邻桌,谢家军回朝,倒把整条朱雀街堵得水泄不通。他转头对同伴嗤笑道:世子殿下的车驾怕是要被堵在东街口了。
谢天歌耳尖微动,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正要发作,忽听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被人群冲得东倒西歪。
两个乞女看上去都才约莫十一二岁,枯黄的发丝间别着朵早已干瘪的野花。
矮个子乞女此刻正死死攥着同伴的衣角。略高个一点的乞女身形瘦削,破旧的衣袖下露出道道淤青,却仍用单薄的身躯为同伴挡着推搡。
抓紧我!高个乞女声音气若游丝。
话音未落,一股人潮突然涌来。
矮个乞女地惊叫一声,小手从同伴衣角滑脱,转眼就被挤到了三步开外。
高个乞女顿时慌了神,像只无头苍蝇般在人群中乱撞。
她踮起脚尖张望,破旧的麻布鞋被踩掉了一只也浑然不觉。
有醉汉嫌她碍事,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啧,这满街的贱民。紫衣公子摇着扇子坐到她隔壁桌,世子殿下的马车怕真是过不来了。
话音未落,长街东头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
一驾双辕马车如脱缰野马般冲进人群,车辕上站着个北疆装束的少女,约莫十岁出头,辫梢系着的银铃随着颠簸叮当作响。
她疯狂甩着鞭子,稚嫩的脸上带着扭曲的快意。
雪瑶小姐威武!紫衣公子猛地站起来拍手,撞死这些雍国贱民!
谢天歌顺手抄起茶壶就砸了过去:叫谁贱民呢!
瓷壶在紫衣公子额角炸开,鲜血混着茶叶糊了他满脸。
你——!紫衣公子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掀桌。
谢天歌却比他更快,指尖一弹,又是一杯热茶地泼向他的脸!
紫衣公子猝不及防,被烫得后退两步,狼狈地抹了把脸。
此时紫衣公子和同伴已是怒极了,抽了下人腰上的刀就上来了。
这架势不像是擅武之人。
谢天歌丝毫不慌,一个肘击撞断对方鼻梁,反手又将另一人按在桌上,抓起一把茶叶塞进他嘴里: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窗外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喊。
谢天歌转头看去,两个乞女好不容易寻在了一起,又被挤到路中央,正巧挡在疯马的必经之路上!
滚开!北疆少女扬起鞭子抽向挡路的百姓。
谢天歌拿起旁边的酒碗,砰砰两下各自给两个嚎叫的人砸了一下。“你们这些人就是欠收拾!在别人的国土上还学不会夹着尾巴做人!”
下一刻又利索踹开哀嚎的紫衣公子,纵身跃出窗外。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她足尖点过酒旗幡杆,像团燃烧的火焰掠过屋檐。
马车近在咫尺时,她一个燕子翻身稳稳地落在车辕上。又落到了少女身边。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滚!北疆少女挥鞭抽来。
谢天歌才不喜欢惯着谁,直接一脚把她踹进车厢:碍事!
她双手抓住缰绳用力后拽,粗糙的绳索瞬间勒破掌心,鲜血染红了缰绳。
可两匹疯马竟似毫无知觉,眼看就要踏碎那对相拥颤抖的乞儿——
给我停下!谢天歌用了所有力气,发狠拽着缰绳往右一扯。
马车剧烈倾斜,就在即将侧翻的刹那,三道银光破空而来!
铮!铮!铮!
三杆红缨枪如流星坠地,精钢枪头深深扎进青石缝隙,竟硬生生将倾斜的马车别回原位。
谢天歌抬头望去,阳光中一道白影踏着屋脊飞掠而下,衣袂翻飞如鹤翔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