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时,已是半月后。
天枢卫的余党已被裴长史肃清,京兆府大牢里的弟子尽数释放,玄案司的牌匾重新挂上了院门,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只是走过胭脂巷时,阿竹总会下意识地望向谢府的方向,那里的封条已被撤去,却依旧大门紧闭,像一座沉默的墓碑,埋葬着三百年的恩怨。
“阿竹哥,发什么呆呢?”一个小弟子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过来,脸上带着好奇。这弟子是陈老带过的徒孙,眉眼间还有几分当年陈老的影子。
阿竹回过神,接过茶杯:“没什么,想起些旧事。”
茶是终南山的云雾茶,是云游子临走时留下的,说是镇星石旁生长的茶树,饮之能清心静气。阿竹抿了一口,茶香清冽,确实驱散了不少心头的浮躁。
木灵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阳光洒在她身上,给翠绿的草药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看到阿竹望着窗外出神,走过来笑道:“裴掌司说,晚上要在醉仙楼摆酒,庆祝咱们平安回来,你可不许迟到。”
阿竹点头:“知道了。”他看着木灵指尖的藤蔓轻轻拂过草药,那些草药仿佛更精神了些,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安稳的感觉。
傍晚时分,醉仙楼里热闹非凡。玄案司的弟子们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说着这些日子的经历,时而大笑,时而叹息。裴长史端着酒杯走到阿竹身边:“都安排好了,朝廷已经下了公文,恢复玄案司的职权,以后没人再敢找咱们麻烦。”
“那你呢?”阿竹问,“打算一直当这个掌司?”
裴长史笑了笑:“等再培养出几个能独当一面的弟子,我就辞了职,去终南山找云游子前辈下棋,他说那里的雪下得比长安好看。”
阿竹想起云游子临走时的样子,他站在终南山的古道上,挥了挥拂尘,说要去寻玄机子,两人想再像年轻时那样,在镇星石旁煮茶论道。或许,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生活。
酒过三巡,阿竹起身去后院透气。醉仙楼的后院有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据说已经有百年历史了。他靠在树干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苏姑娘。她还是穿着那件素雅的蓝裙,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听说你们回来了,给你带了些点心。”
阿竹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糕,还是热的。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阿竹有些惊讶。
“陈老说的。”苏姑娘笑了笑,“他说你小时候总偷他的桂花糕,被他追着打了半条街。”
阿竹想起陈老,眼眶有些发热:“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思太重,该放下的就放下。”苏姑娘的声音很轻,“其实,我早就不是缥缈阁的人了,当年谢先生收留我,不过是因为我娘曾是药谷的弟子,他想从我这里打听木灵姑娘的消息。”
阿竹这才明白,难怪苏姑娘总在暗中帮助他们,原来还有这层渊源。
“以后打算怎么办?”阿竹问。
“我盘下了巷口的那家茶馆,以后就在那里卖茶。”苏姑娘指着不远处的巷子,“有空的话,过来坐坐。”
阿竹点头:“一定。”
回到前院时,弟子们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有人开始唱起玄案司的老歌,歌声粗犷,却透着一股热血。阿竹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或许生活本就该是这样,有风雨,有离别,但更多的是身边这些鲜活的人,和他们带来的温暖。
夜深了,众人渐渐散去。阿竹走在回玄案司的路上,长安的夜市依旧热闹,叫卖声、说书声、丝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他路过巷口的茶馆,看到苏姑娘正在收拾门板,灯笼的光映在她脸上,很柔和。
“明天开张?”阿竹问。
“嗯。”苏姑娘点头,“等你来喝茶。”
阿竹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天枢的秘密、缥缈阁的阴谋、天枢卫的野心,都已经成了过去。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有新的挑战,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身边,有裴长史的沉稳,有木灵的温暖,有弟子们的热血,还有这长安城里,永远不散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