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手机屏幕的亮光像一道不合时宜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两人之间刚刚升腾起的温情暖意。dr. A. Evans——这个名字,林微漾并不陌生,正是在江屿查到的行贿记录中,那个沈建明曾经贿赂过的、与“普罗米修斯”项目相关的负责人!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陆司辰发邮件?
林微漾刚刚落回实处的心,猛地又被提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反握住了陆司辰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陆司辰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收敛,他看了一眼屏幕,眼神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锐利。他没有立刻去拿手机,只是目光沉静地回握住林微漾的手,力道稳定。
“别担心。”他低声说,语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噪声不会影响核心信号的传输。”
他松开她的手,拿起手机,解锁,点开了那封邮件。林微漾的心悬在半空,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动作,注意着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陆司辰快速地浏览着邮件内容,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眼神在阅读过程中,几不可察地微微眯起,像是在分析一组极其复杂的数据。
几分钟后,他放下手机,看向林微漾,语气平静地陈述:“是Evans本人的邮件。他得知了沈建明的事情,以及沈建明曾利用扭曲后的项目信息对我父母进行污蔑。”
林微漾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依旧疑惑:“他为什么联系你?”
“澄清,以及……道歉。”陆司辰将手机推到她面前,示意她自己看,“他说,沈建明当年的行贿,是为了获取项目一个外围技术评估的‘便利’,被他严词拒绝后,沈建明怀恨在心。这次沈建明为了报复,故意将一些被歪曲的、关于项目早期争议的碎片信息,与我父母纯粹的基础研究混为一谈,制造恐慌。”
林微漾低头看向邮件。邮件是用英文写的,措辞严谨而诚恳。Evans在邮件中详细解释了“普罗米修斯”项目当初因为伦理和资金来源问题被叫停的真正原因(与陆司辰父母的研究方向完全无关),并强烈谴责了沈建明混淆视听、构陷他人的行为。他表示,如果需要,他愿意出具正式的书面证明,澄清陆司辰父母与研究争议毫无瓜葛。
邮件的最后,Evans写道:“……对于因为项目过往的争议,给您和您的家人带来的困扰,我深感歉意。科学探索的道路从来不平坦,但真理和清白终将得到扞卫。请代我向您的父母转达我最诚挚的问候。”
这封邮件,像是一份来自权威的“清白证明”,彻底击碎了那条匿名短信试图营造的疑云。
林微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原来如此!沈建明果然是黔驴技穷,只能用这种真假掺半、故弄玄虚的方式来作最后的挣扎。
“这下,应该彻底结束了吧?”她带着一丝期盼看向陆司辰。
陆司辰点了点头,但眼神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思忖。
“明面上的威胁,已经清除。”他缓缓说道,“沈建明的行为逻辑链完整,证据确凿,他将为他的所作所为承担全部后果。Evans的澄清,也足以抵消剩余的噪声干扰。”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微漾脸上,那郑重的神色再次浮现。
“所以,现在,”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得近乎庄严,“我们可以回到刚才,那个被中断的重要时刻了吗?”
林微漾的脸颊微微发热,她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心里像有无数只蝴蝶在扇动翅膀。
陆司辰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深蓝色硬壳笔记本,而不是电脑或平板。这个本子林微漾见过几次,他似乎经常在上面写写画画,但她从未看过里面的内容。
他将笔记本郑重地放到林微漾面前。
“这是我之前提到的,‘系统性阐述’的原始载体。”他解释道,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基于数字设备存在被干扰的风险,我认为,在某些重要信息的首次传递上,采用物理介质更为稳妥。”
林微漾看着那个笔记本,心跳如擂鼓。她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翻开了封面。
扉页上,是陆司辰那熟悉而锐利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关于与林微漾建立永久性战略同盟的可行性分析及长远规划报告】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绝密·唯一副本】
林微漾的呼吸一滞,继续往下翻。
里面并不是想象中的浪漫情书,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报告”。有手绘的图表,分析他们性格匹配度、兴趣交集;有逻辑推导,论证他们关系的稳定性和抗风险能力;有基于各种 scenarios (情景) 的应对策略模拟,甚至还有……关于未来五年、十年,在不同发展路径下(深造、工作、定居等)的初步协同规划设想……
每一页,都充满了严谨的数据、冷静的分析和极其复杂的推演。这完全是一个超级大脑,将他那无法量化的情感,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进行了最彻底、最认真的剖析和规划。
笨拙,却真诚得让人动容。
林微漾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是喜悦和感动的泪水。她仿佛看到了他那颗习惯于在逻辑和数据中运转的心,是如何笨拙而又努力地,为她开辟出一片独特的、充满感性的区域。
她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那里没有分析,没有图表,只有一行手写的大字,笔力遒劲,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结论:此同盟为最优解,且为唯一解。申请永久生效。】
下面,空着一行,写着:【批复:_____________】
林微漾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陆司辰,脸上却绽放着最灿烂的笑容。她拿起陆司辰放在桌上的笔,在那空白的横线上,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批准】
然后,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陆司辰看着她写完,一直紧绷的唇角,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扬起,露出了一个无比清晰而温暖的微笑。他伸出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协议生效。”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笃定。
两人相视而笑,所有的风雨和噪声,在这一刻都化为了远去的背景音。
然而,就在陆司辰准备收起那本意义非凡的笔记本时,一张对折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便签纸,从笔记本最后的夹层中滑落,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桌面上。
林微漾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便签纸展开了一角,露出里面一行略显潦草、似乎带着急促写下的英文,那笔迹与Evans邮件里的签名有几分神似:
【……小心‘监护人’……他们从未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