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冷。
莫盖一个人走在路上。
远处,地平线上,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两个刺眼的车灯穿透晨曦的薄雾,像两把利剑,直刺过来。
是一辆重型卡车。
莫盖没有犹豫,他朝着路中间走了几步,举起了右手。
巨大的卡车头带着风声呼啸而至。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庞然大物停在了莫盖面前,卷起一阵尘土。
车头很高,莫盖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驾驶室。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那是个白人胖子,戴着一顶油腻的棒球帽,脸上的肉挤在一起。
“嘿!你想死吗?!”司机吼道,声音被发动机的噪音盖过大半。
莫盖脸上堆起笑容,
“抱歉”他用英语大声喊回去,“我的车坏在后面了!这鬼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能带我一程去前面的镇子吗?”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套不合身的牛仔服。
“我在农场打工,老板破产跑了,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司机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莫盖身上的衣服满是尘土,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几天的疲惫,看起来确实像个倒霉的流浪工人。
司机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
莫盖的心提了起来。
“上来吧。”司机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
莫盖松了口气,他快步绕到卡车另一边,拉开沉重的车门,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驾驶室很高,视野开阔。
车里一股浓重的咖啡味和烟草味,中控台上堆满了各种票据和空的零食袋子。
“砰!”
车门关上。
卡车重新启动,挂挡,沉重的车身震动了一下,汇入公路,继续向东行驶。
“谢了,伙计。”莫盖说。
“没什么。”司机瞥了他一眼,“我叫鲍勃,你呢?”
“莫。”莫盖说出了自己的姓。
“莫?”鲍勃重复了一遍,发音有些别扭,“韩国人?”
“中国人。”
“哈,我拉过不少你们国家来的货。”鲍勃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你们造的东西,便宜。”
他看起来很健谈。
“看你这样子,是真够倒霉的。”鲍勃从旁边拿了一瓶水扔给莫盖,“农场破产?经济不好,这种事常有。”
“是啊,干了好几个月,一分钱没拿到。”莫盖拧开水,喝了一大口,顺着他的话往下编。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个人,看起来没有恶意,只是个普通的货车司机。
“那你现在准备去哪?”鲍勃问。
这才是关键问题。
莫盖装作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先到前面的镇子,看看能不能找个活干吧。”
“前面的镇子?那可没什么好工作。”鲍勃哈哈大笑,“都是些小地方,连个正经工厂都没有。”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点了点前面的路。
“我这一趟,要去东海岸,巴尔的摩。”
巴尔的摩。
莫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打开手机,假装查看信息,实际上是在看地图。
巴尔的摩,马里兰州最大的城市,一个巨大的港口。
而它,距离华盛顿特区,只有不到一小时的车程。
简直是天赐的路线。
“巴尔的摩?”莫盖抬起头,脸上露出惊讶又向往的表情,“那是个大城市吧?工作机会肯定很多。”
“当然!那可是东海岸最大的港口之一!”鲍勃很自豪地说,好像那座城市是他家开的,“怎么,你想去?”
“我能去吗?”莫盖的演技恰到好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可是……我没有钱付车费。”
“嗨!说什么呢!”鲍勃大手一挥,“反正我一个人开车也无聊,多个人说说话挺好。你要是真想去,就跟着我吧。”
“太谢谢你了!鲍勃!”莫盖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你真是个好人!”
“哈哈,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鲍勃看起来很高兴,他喜欢被人夸奖。
车厢里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鲍勃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从路况聊到油价,从哪个加油站的咖啡好喝,聊到他那个总跟他要抚养费的前妻。
莫盖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偶尔附和几句。
他的视线,却一直在观察着车里的一切。
卡车的型号,行驶记录仪,鲍勃放在旁边的手机品牌,甚至是他抽的香烟牌子。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有用的信息。
天,彻底亮了。
阳光照进驾驶室。
莫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三天前,他还被困在拉斯维加斯的高楼上,九死一生。
现在,他坐在一辆开往东海岸的卡车上,伪装成一个破产的农场工人。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封加密邮件,来自韩琳。
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
附件的名字是:【李伟】。
莫盖没有立刻点开。
他关掉手机屏幕,转头看向窗外。
卡车在空旷的公路上行驶,像一艘孤独的船,航行在无边无际的黄色海洋上。
他正在一步步靠近那个叛徒。
他将成为猎人。
莫盖缓缓闭上眼睛,发动机的轰鸣声成了单调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