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铁峰看着机枪的瞳孔猛地收缩。
刚刚房间里有这么两个玩意吗?
但此刻不容他细想,森田的嘶吼声穿透烟雾传来:“突击!突击!”
“架枪!” 陈铁峰沉声下令。
老憨立刻扑过去用肩膀顶住机枪支架,张振江扯开弹箱将弹匣插入供弹口。
其他人则火力压制,架设另一架。
两挺轻机枪很快架设好,同时发出怒吼!
院墙上瞬间被犁出串串火星,森田的灰布棉袍上瞬息出现十数个血洞,进来的日军无处可藏,全被机枪扫倒。
森田到死都没想明白。
如果对方一开始就有这种火力,为什么不上来就打!
八嘎!
最后一缕催泪烟雾从破窗飘出时,庭院里突然陷入诡异的死寂。
就连街上的枪声好像被掐断了,只剩下众人防毒面具里粗重的呼吸声。
纪平安摘下满是水雾的护目镜,这才发现自己手指在不停发抖。
之前虽然也上过战场了,但这么近距离的贴脸交火还是第一次。
真够刺激的。
“这波算过去了吧?”
他长长出了口气,语气还带着颤。
老憨蹲在地摘下防毒面具下,撇了撇嘴:“以小鬼子的尿性,怕是没这么容易完。”
陈铁峰环视一圈道:“府里不安全了,最好去卫戍指挥部。”
纪府太大,就他们十个人再加一些护院根本守不住所有角落。
纪府有太多地方可以藏匿,还是跟谢景行在一处更安全。
纪平安也觉得陈铁峰说得对。
就算他有无限火力支援,也要有人去用。
还是去指挥部安全性会更大些。
“收拾武器弹药,通知其他人准备撤离。”
“是!”
陈铁峰的人忙碌起来,很快将他们能带上的武器弹药全部装上身,护卫着纪平安往外走。
还没等走到前院,突然前面太湖石后闪过道黑影!
那人手里端着的竟是支mp34冲锋枪!
“保护少爷!” 陈铁峰猛扑过来吼声还没落地,mp34已经喷出火舌。
纪平安只觉得眼前一花,老憨铁塔般的身躯突然横在他面前,粗布褂子下爆出串串火星。
子弹击打在胸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老憨闷哼一声,身躯被冲击力撞得连连后退,后背结结实实地压在纪平安身上。
两人一起摔倒。
砰砰砰砰!
张振江的冲锋枪也响了,那名日军身中数枪mp34脱手飞出,几乎同纪平安和老憨一起砸在地上。
纪平安挣扎着从老憨身下爬出来,看见对方的嘴唇已经发白,防弹胸甲的陷进去一大块,像被重锤砸过的铁皮。
“老憨!老憨!”
他搂住老憨的肩膀,慌得脸都白了。
而躺在他怀里的老憨脸色比他还白。
确认周围再没有其他伏击者,陈铁峰这才大步赶到老憨身边蹲下仔细检查。
胸甲凹下去了一大块,但没有被子弹穿透。
他拍着老憨的脸颊,急声唤道:“老憨,老憨醒醒!”
片刻后,老憨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咳出几口血来。
哪怕如此,他也不改自己的性子,边咳边骂。
“妈了个巴子……小鬼子这破枪……劲儿比咱东北老林子的熊瞎子还大……”
他想抬手抹嘴角的血,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老子肋骨震断了。”
说着他又咧着嘴嘿地笑了声:“少爷之前不让我们穿着试验胸甲是对的,真、真他娘的疼咳咳咳咳——”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血也跟着喷出来。
“你先别说话了!”
纪平安慌得不行,连忙看向陈铁峰:“峰哥快让老李开车,我们去指挥部!”
指挥部旁就是医院,老憨现在急需手术。
陈铁峰赶紧跑去找老李开车,其他人则拆了门板,抬着老憨去了前门。
门前的青石板缝里嵌着还未凝固的血,日军尸体横七竖八地堵在街口。
有韩景海和王嘎子加入,日军只能丢下同伴的尸体撤走。
宪兵队则追他们去了。
“少爷。”
见到纪平安过来韩景海和王嘎子唤了声他,这才看到老憨被抬着出来。
“老憨怎么了?!”
“被鬼子冲锋枪正面击中了。”
张振江快速解释了句。
纪平安交代老周:“带着他们收拾下都去指挥部,家里不安全了。”
老周被刚刚那架势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点头:“好、好的少爷。”
门前老李已经带着陈铁峰将车开过来,纪平安先坐后座,让人将老憨小心送进来让他躺在他的腿上,他抱着他的头。
“老李去指挥部旁的医院,快!”
引擎发出嘶哑的轰鸣,老李踩死油门将车冲出去。
就这么点时间,老憨的状态看着越来越差,却还不忘用胳膊肘捅捅纪平安。
“少爷你这袍子被我弄脏了……不过没事,回头让人用热水泡泡……应该能搓掉……”
老憨说着话嘴里不停往外冒血,看得纪平安眼眶通红,鼻子囊囊地凶他:“老憨你先别说话了!”
老憨却根本不听。
“我啊,就喜欢嘚吧嘚……少爷你是知道的。不让我说话……那可比……让我死了还……难受呢……”
他喘了口气,望着车顶嘴角咧着笑。
“少爷,你知道吗?我老家在辽宁宽甸……家门口有条河,夏天能摸鱼……冬天能滑冰……可好玩了。”
纪平安使劲点头,一手紧紧攥着他的手,另一手慌乱地替他擦嘴角的血,放缓语气哄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说话,等你好了再说。”
只是老憨嘴角涌出的鲜血怎么擦都擦不完。
老憨是软硬不听,盯着车顶继续说他小时候的事。
“我十六岁那年跟爹去长白山挖人参……遇见只黑瞎子。我爹把我推进树洞……自己……自己就没出来……”
老憨的眼角渗出泪,混着嘴边的血往下淌。
“后来我就跟着老陈出来打鬼子……他说打鬼子可比打熊瞎子带劲。”
老憨咳出一大口血,溅在纪平安胸前。
副驾上的陈铁峰看着窗外一声没出,没人看到他的眼泪已经糊了满脸。
“老陈啊……是条汉子……他特别厉害,杀鬼子也……也厉害……我可羡慕他了……”
老憨的目光涣散起来,却还是看向纪平安笑了笑。
“少爷……你说我是不是也……也挺厉害的?”
纪平安已经泣不成声,只能拼命点头。
老憨看着他,笑容像冬日暖阳。
他轻声道:“少爷,能不能……麻烦你记得……”
他的声音已经轻得像耳语,纪平安不得不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听清他说的话。
“我叫……刘德山……辽宁宽甸人,是抗日的……英雄……不是……逃兵……我……想家了……”
老憨的手突然一松。
纪平安立刻抓牢他的手,却只能感觉到一片冰冷。
低头看向老憨,他的眼睛还睁着,望着车顶好似想穿过它看看家乡。
纪平安颤抖着手轻轻合上老憨的眼睛,再也绷不住伏在他的身上放声大哭。
“刘德山,你醒醒!刘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