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议事屋的门被猛地撞开,带进一股冷冽的晨风和浓重的血腥气。
一个浑身是血的哨探几乎是滚了进来,他身上的兽皮甲撕裂了好几处,沾满了泥泞和草屑,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因极度疲惫和惊恐而语无伦次:
“凤……凤主!东……东边矿脉……丢了!黑石族……他们……好多人!我们守不住了……阿虎他们……为了掩护我报信……”他说不下去,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溅到了地上。
凌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掐进桌沿粗糙的木棱里,留下几道白痕。
东部矿脉!那是联盟的命脉!托尔锻造坊里日夜不息的炉火,凤栖梧维持结界所需的火晶,战士们手中的兵刃,乃至族人耕种的土地里翻土的铁犁……都指着那条深埋在山腹中的铁脉。黑石族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其心可诛!他们是想在祭月节之前,就先抽掉联盟的脊梁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稳住了屋内因这噩耗而浮动的人心:“先带他去医疗站!告诉知知和阿汐,不惜一切代价救人!”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屋内众人,指令清晰而果断:“玄烈,点齐你的人,随我立刻去东边!凤栖梧,本部防御交给你,加倍小心,谨防调虎离山!墨渊,让你的人先一步出发,我要知道矿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玄烈一言不发,抓起靠在墙边的长刀,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凌瑶抓起自己的短剑和斗篷,正要出门,宸渊却从庭院旁的林荫中快步走出,几只目光锐利的苍鹰安静地落在他周围的树枝上。
“我跟你们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鹰的眼睛,比人看得远,看得清。”
没有时间多言,凌瑶点了点头。
一行人策马冲出联盟营地,马蹄踏碎了清晨的宁静。越靠近东部矿脉,路上的景象就越发触目惊心。原本平整的道路被沉重的车轮和马蹄碾得稀烂,路边的草丛里散落着折断的箭矢、撕碎的皮甲和已经发黑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泥土、血腥和某种陌生部落特有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硝石味道。
在离矿脉入口不远的一棵老树下,他们找到了几个侥幸逃脱、伤势较轻的守卫。他们相互搀扶着,看到凌瑶等人,眼中才重新燃起一点希望的火光。
“凤主……他们……他们来了很多人,带着那种包铁皮的盾车,像墙一样推过来……我们……我们实在挡不住……”一个年轻的守卫捂着肋部的伤口,声音带着哭腔,“矿洞……洞口被他们用大石头堵死了!”
凌瑶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他们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他们的伤势。她的指尖冰凉,触到皮肤时让那年轻守卫微微一颤,但随即,她沉稳的目光和动作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别怕,矿脉丢不了,家也丢不了。”她轻声说着,抬头望向矿脉入口的方向。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但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入口处插着几面狰狞的狼头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一面由包铁盾车组成的移动壁垒,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原本开阔的洞口前。
宸渊抬起手臂,一只最为神骏的苍鹰无声地落在他腕上。他低语了几句,苍鹰振翅高飞,如同一支利箭射入矿脉山谷的上空,盘旋侦查。没过多久,它飞了回来,落在宸渊肩头,发出急促的鸣叫。
“里面大约有两百人,分守三个主要矿洞。盾车后面藏着简易的投石机。而且……”宸渊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在矿道里布置了陷阱,绊索、陷坑……看来是打算固守,跟我们耗时间。”
玄烈闻言,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角青筋跳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帮只敢躲在龟壳里的杂碎!”
他看向凌瑶,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强攻!
凌瑶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形。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矿脉旁那条因秋雨而水量丰沛、水流湍急的河流上。
“硬冲,正合他们意,我们的战士会白白牺牲在陷阱和投石机下。”她声音冷静,“玄烈,你带一半人,从侧面山林绕过去,摸到他们屁股后面。宸渊,让你的鹰群骚扰他们的投石机手,吸引注意力。我带剩下的人从正面佯攻,牵制住他们。等你那边得手,我们前后夹击!”
计划已定,立刻执行。玄烈带着一队精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侧面的密林。宸渊吹出一声悠长而奇特的口哨,霎时间,十几只苍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开始轮番向盾车后的投石机阵地发起俯冲骚扰,引得黑石族士兵一阵慌乱,投石机的发射节奏果然慢了下来。
“就是现在!压上去!”凌瑶拔出短剑,身先士卒,向着盾阵发起了冲击联盟战士们怒吼着紧随其后。
正面压力骤增,加上头顶鹰群不断的袭扰,黑石族的盾阵开始出现松动。凌瑶眼神锐利,捕捉到一个瞬间的破绽——一辆盾车的连接处暴露出来。她侧身躲开一支冷箭,短剑如同毒蛇般精准刺入那脆弱的木榫结构!
“咔嚓!”
木栓断裂的脆响格外清晰。那面沉重的盾车轰然向一侧倒塌,露出了后面的惊慌失措的士兵缺口打开了!
几乎就在同时,黑石族防线的后方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和兵刃碰撞的巨响!玄烈他们得手了!
腹背受敌,黑石族的阵脚彻底乱了。联盟战士士气大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缺口涌了进去。
眼看矿脉即将夺回,远处地平线上却扬起了滚滚烟尘!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黑石族的骑兵援军到了!数量远超预期!
“结阵!防御侧翼!”凌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厉声高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矿脉旁的河流突然发出一声咆哮!一道近两人高的水墙毫无征兆地隆起,然后猛地向河岸拍去!正准备冲锋的黑石族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沧溟的身影出现在浪头之上,深蓝色的鳞片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泽。他身后,是众多驾驭着巨大水兽的鲛族战士!
“墨渊的消息很及时。”沧溟的声音透过水声传来,带着一丝冷意,“河道,现在归我们了。他们的援军,过不来。”
局势瞬间逆转!矿脉内的黑石族士兵看到援军被阻,最后一点斗志也崩溃了,纷纷丢弃武器投降。
凌瑶走到那个被俘的黑石族头目面前,短剑的剑尖抵在他的喉结上,冰凉的触感让对方浑身僵硬。
“说,谁指使的?祭月节,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像冰。
头目脸色惨白,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这时,一道模糊的阴影如同活物般,从角落悄然蔓延而上,缠住了头目的手腕。墨渊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地狱般的寒意:“我的影子,能读懂你骨头里的恐惧。”
头目猛地一颤,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吐露了实情:黑石族联合了南方的赤焰族,意图先断联盟铁脉,再在祭月节当晚,利用赤焰族操控火焰的能力,里应外合,火烧联盟本部!
凌瑶听完,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她看着夺回的矿脉入口,看着周围疲惫却眼神坚定的战士们,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清理战场,加固防御!沧溟,河道就拜托你了。玄烈,矿脉的守卫交给你。宸渊,严密监视南部方向!”她深吸一口气,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夕阳将矿脉的山谷染成一片血色。托尔带着工匠们已经开始抢修被破坏的设备,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驱散了几分战后的死寂。医疗站里,知知和阿汐忙碌的身影给人带来一丝安慰。
凌瑶独自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脚下渐渐恢复秩序的矿场,晚风吹拂着她沾满尘土的头发。前路艰险,但她握紧剑柄的手,没有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