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防御战之中,由于双方大口径的步兵炮和榴弹炮正忙着互射,先锋军真正的威胁便是日军早已预设阵地的迫击炮和92式步兵炮。
日军炮兵观测员在进攻前,就已对先锋军阵地可能的机枪火力点方位进行了多次勘测和坐标标定。
此刻,当对岸的mG34火力点终于开火暴露位置后,日军炮火立刻根据这些预先准备的参数,进行微调后便展开了迅猛而精准的打击。
数发70毫米高爆弹和81毫米迫击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奔那些刚刚喷吐出火舌的先锋军机枪工事而去。
这场轻重火力之间的对决可谓是残酷而高效,双方的步兵支援火炮激情互射,打完几炮之后又快速转移。
由于双方都在对方的视线范围之内,这就导致在这场战斗之中,炮兵成为了最为紧张刺激的兵种,每一轮的射击与转移都是生死时速的较量。
只不过作为进攻方的日军,明显准备了更多的火炮,他们不光有功夫和先锋军的迫击炮互射,还能够抽调出一部分用于打击先锋军的机枪组。
先锋军的机枪手也是训练有素,他们深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战术。
每个火力点通常只进行两到三个长点射,便立刻在辅助射手的协助下转移阵地,让日军屡次瞄准的报复性火力落空。
当然,也有来不及转移的时刻——一处过于投入射击的mG-34阵地,在持续喷吐火舌近一分钟后,被日军一门精准的92式步兵炮直接命中,火光与硝烟瞬间吞噬了那处工事。
尽管损失惨重,凭借着兵力优势和下层军官的死命驱策,仍有一股约中队规模的日军,奇迹般地冲上了对岸的滩头。
可还没等他们喘过气来组织攻势,新的噩梦降临了。
滩头上,看似被炮火犁过一遍的松软沙土下,隐藏着无数锈迹斑斑的三角铁钉。
这些廉价而恶毒的障碍物,与泥土完美混为一体。
日军士兵脚上那皮质单薄、鞋底主要依靠钢钉固定的军靴,对此根本无法做到有效防护。
“啊!”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士兵因脚掌被刺穿而痛苦地倒地翻滚,整个刚刚形成的攻击箭头瞬间陷入混乱与停滞。
这片用巨大牺牲换来的滩头立足点,转眼间成了令人绝望的刑场。
在后方伤亡持续增加且无法迅速展开的情况下,残存的日军再也无法维持士气,最终只能拖着伤员,狼狈不堪地跳回河中,向出发阵地溃退。
值得称道的是,先锋军提供的铁蒺藜都是刚出厂的新货,完全不具备这种附魔的破伤风伤害。一开始他们是打算在上面涂满金汁,准备给日本人尝尝咸淡。
结果发现长期埋在湿润的河滩里面,一些沾满了粪水的铁蒺藜居然干净了许多,这就绝对不能忍了。
人家这些东洋柴犬一路远渡重洋而来,我堂堂华夏礼仪之邦,招待人家的美味怎么能连一口新鲜热乎的都没有。
于是,在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吃亏的朴素理念指导下,一道特殊的征集令下发到各地民兵组织:
广泛发动群众,挨家挨户搜寻那些锈迹斑斑的旧铁钉与废铁片,务必为河滩阵地加料,确保每一位“客人”都能享受到最热情的款待。
后方高地上的师团前沿观察所内,第十六师团长中岛今朝吾中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自己的士兵在炮火中出发,在河中被机枪屠杀,在滩头被铁钉折磨,最后如同丧家之犬般溃败而回。
“八嘎!”他猛地将手中的望远镜狠狠摔在观测口的沙包上,因极致的愤怒,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对着对岸方向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卑鄙无耻的支那人!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中岛君,息怒。”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从观察所门口传来。
中岛今朝吾猛地回头,只见土肥原贤二披着一件将官大衣,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平淡表情,缓步走了进来。
“土肥原?”中岛今朝吾的怒火正无处发泄,语气极为不善,“你不在你的师部待着,跑到我这里来,难道是专程来看我十六师团的笑话吗?”
“当然不是。”土肥原贤二走到观测口前,望着对岸依旧硝烟弥漫的阵地,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实不相瞒,三天前,我的第十四师团,在几乎同样的位置,遭受了同样的耻辱,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同样跌倒的同袍呢?”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反倒让中岛今朝吾的怒火稍稍一窒。他冷哼一声,语气稍缓:“那土肥原君此刻过来,有何见教?”
“来洗刷你我两个师团的耻辱,”土肥原贤二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笃定,“也来……摘取攻克潍坊的头功。”
“哈哈!”中岛今朝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头功?土肥原君,你在支那拥有很深的谍报网络,莫非你发现了这条该死防线的破绽?”
土肥原贤二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并没有,这道防线设计得相当老练,并不存在明显的、可供利用的战术破绽。即便有,以我业余的军事眼光,也未必看得出来。”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的手下化装成当地农夫,冒险抵近侦察,勉强画出了敌人防御体系一部分的草图。我发现,敌人虽然前沿防御坚固,但其纵深配置的各条防线之间,间距相对较宽。”
“那又怎么样?”中岛今朝吾不耐烦地打断,“这一点,通过航空兵的航拍照片我早就知道了!可是前面这道潍河天堑我们根本突破不过去!就算知道了他后方防线有空隙,我们也利用不上!”
“正面突破不过去,难道就不能……渗透过去吗?”土肥原贤二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根据侦察,先锋军在下游的入海口地带,防御兵力相当薄弱。
我们完全可以派出一支精干的突击部队,轻装简从,利用夜色掩护,从那里泅渡或寻找浅滩突袭过去。然后,不从正面,而是从侧翼,像一把匕首,直插他们沿河防线的背后!”
中岛今朝吾闻言,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意动:“这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但我有一个疑惑,敌人的第二道防线和沿河防线之间的间距,虽然不算紧密,但双方的火力点依然可以形成交叉掩护。
如果我们派兵从侧后突袭沿河防线,岂不是会陷入敌人两道防线火力的前后夹击?这样一来,简直是把皇军的勇士主动送到敌人的枪口之下!”
“中岛君,”土肥原贤二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变得犀利起来,“如果我们继续按照现有的策略,一味地从正面强攻,难道不也一样是把皇军的勇士,成批地送到敌人的枪口下吗?
搏一把!只要时间控制得当,我们在正面发起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将所有预备队投入,制造出决战的态势,逼迫他们将全部的注意力和预备队都集中在正面!
届时,他们的侧后必然空虚,我们突袭的成功可能性将大大增加!至于伤亡……我敢保证,按照我的策略来打,付出的代价肯定比现在这样,盲目地往敌人钢铁防线上硬撞要小得多!”
中岛今朝吾死死盯着土肥原贤二,仿佛想从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花来。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问了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既然土肥原君胸有如此妙计,为什么不上报方面军司令部,由寺内寿一大将统一指挥,反而要先来与我商量?”
土肥原贤二闻言,脸上那公式化的平淡终于褪去,露出一丝苦笑。
“中岛君,若是别人问这个问题,我肯定会说,是我第十四师团连日苦战,损失惨重,我急于雪耻,害怕这个任务上报后落不到我们手上。
但中岛君问起,我便实话实说,我在军中,尤其是司令官阁下那里并不太受待见。这个计划若由我上报,很可能根本就轮不到我的师团来执行了。”
这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自己的处境,也暗含了对中岛今朝吾的恭维与倚重。
中岛今朝吾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甚至有些满意之色。他就喜欢这种被需要、被仰仗的感觉。
“好!”中岛今朝吾重重一拍大腿,“我同意土肥原君的方案!那么,这支关键的突袭部队由哪个师团派出?”
土肥原贤二立刻挺直腰板,摆出一副义不容辞的姿态:“既然方案是我提出的,最危险的任务,自然应当由我第十四师团的勇士来承担!”
然而,他这副勇于任事的姿态,反而让中岛今朝吾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老特务,一向精于算计,无利不起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这么有牺牲精神了?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是不是侧翼偷袭的风险,远没有他描述的要大?又或者,他另有所图,想独揽突破防线的首功?
中岛今朝吾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些念头,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踌躇。
他下意识就想把这个危险又充满机遇的任务从土肥原手里抢过来,但转念一想,这会不会也正是土肥原算计的一部分,故意激将自己?
他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有了决断:“这怎么行!都是皇军的勇士,理应同甘共苦!这样,突袭部队,我们两个师团各出一个加强大队,混编组成!
行动的现场指挥官,由你第十四师团派出。至于正面主攻,自然是你我两个师团共同承担,拿出全部力量,务必死死吸住敌人!”
他这一手,既分摊了风险,防止被土肥原当枪使;又保住了参与权,防止功劳被独吞;还把正面最惨烈的消耗战绑在了一起,谁也别想保存实力。
土肥原贤二心里顿时一阵无语。他精心设局,就是想诱使兵力更雄厚的十六师团去承担突袭的未知风险和伤亡,自己则能在正面压力大减的情况下寻机而动。
为此还专门在第16师团进攻受挫的关键时刻赶到了,就是掐准了中岛今朝吾急于雪耻的心态。
没想到,中岛今朝吾这个看似莽夫的家伙伴,关键时刻警惕性这么高,竟用这种“利益均沾,风险共担”的方式,把他的算计化解了大半。
不过,他脸上瞬间又堆满了诚恳的笑意,仿佛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中岛君深明大义,考虑周全!就按您说的办!为了皇军的荣耀,你我精诚合作,必能一举突破此线!”
他心里清楚,虽然计划打了折扣,但总比独自冒险,或者继续在正面硬耗要强。
风险,总算是有人分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