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营西侧柴房……今夜子时……”
赵老爷盯着字条上这行歪扭字迹,指尖微微发颤。窗外暮色渐沉,将书房内的紫檀木家具浸染成暗紫色。他起身踱了两步,又坐回太师椅,黄花梨扶手被摸得油亮,此刻却硌得他掌心生疼。
三天前沈砚秋放出“军粮短缺”的风声时,他还在暗自得意——那书生果然中了圈套。可昨夜李彪派人传话,说要“再烧医营”时,他心头莫名一跳。太急了,像被人拿着鞭子催命。
管家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老爷,都打点好了。流民里有几个刺头应下了,说子时在医营后墙碰头。”
“李彪的人呢?”
“说是……子时直接进柴房动手。”管家压低声音,“小的总觉得不太对劲。医营那边今日太平静了,连平日巡逻的乡勇都少了……”
赵老爷猛地攥紧扶手。是太静了——静得像口等着猎物掉进去的深井。他想起王书吏暴毙的传闻,想起孙卯失踪前最后那夜惨白的脸。可箭在弦上,李彪拿着王府的令,他不敢不从。
“再加二十两。”他哑声道,“告诉那些流民,得手后立刻从西门出城,有人接应。”
---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声,医营西墙外闪过几条黑影。
流民张三麻利地翻过土墙,落地时踩到截枯枝,“咔嚓”轻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他伏在阴影里等了等,四周只有风声。另外两个流民跟着翻进来,三人猫腰靠近柴房——门虚掩着,里面堆满干草,隐约有火油味。
“快!”张三摸出火折子。
就在这时,柴房梁上突然撒下一张大网!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兜头罩住,网缘缀着的铜铃哗啦啦乱响。几乎同时,四周火把骤亮,十几名乡勇从墙根、草垛后跃出,钢刀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周老憨一脚踏住试图挣扎的张三,刀尖挑开他衣领,露出脖颈一处新鲜刺青——狼头仰月,王府暗卫的标记。
“扮流民?”周老憨冷笑,“你们王府的人,连装穷都不会?”
柴房后突然传来打斗声。只见李彪带着四名黑衣护卫刚潜入后院,就被两队乡勇前后堵住去路。李彪反应极快,反手掷出三枚铁蒺藜,趁乡勇闪避时纵身欲跃上屋顶——
“砰!”
沈砚秋从屋檐阴影处转出,手中短棍精准敲在李彪膝弯。李彪闷哼跪地,还未起身,颈侧已被棍尖抵住。
“朱常浩的密令呢?”沈砚秋声音不高,却让李彪浑身僵住。
“什么密令……”李彪咬牙,“老子看你不顺眼,自己来的!”
沈砚秋弯腰从他靴筒抽出一管铜制信匣。匣身雕着狻猊纹,锁眼处沾着半点朱红火漆——正是王府用印。周老憨劈手夺过,撬开匣盖,里面一张薄绢写着八字:“纵火嫁祸,乱米脂,除沈砚秋”。落款处盖着朱常浩私章。
李彪面如死灰。
---
赵老爷是被破门声惊醒的。
他刚披衣坐起,卧室门就被乡勇踹开。周老憨大步走进,将仍在挣扎的赵老爷从床上拽下来,一张供词拍在他面前。
“李彪都招了。”周老憨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伙同王府护卫,先纵火军屯,再企图焚烧医营,可是事实?”
赵老爷抖如筛糠:“是、是李彪逼我的!他拿住我先前贪墨粮税的把柄……”
“贪墨?”苏清鸢从门外走进,将一本账册掷在地上,“你去年侵吞漕粮七百石,做假账充作损耗;今年又强占北坡良田三百亩,逼死佃户两人——这些罪名,够你赵家满门抄斩!”
赵老爷瘫软在地,裤裆漫出腥臊水渍。
沈砚秋最后迈进屋,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押下去。”他语气平淡,“连同李彪的供词、密令,天明一并送往巡按御史衙门。”
“那朱常浩……”周老憨压低声音。
沈砚秋望向窗外渐白的天色。晨光刺破云层,将县衙屋顶的鸱吻染成淡金色。
“皇亲国戚,自有朝廷法度。”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内衬,那里缝着的格斗术残页边缘粗糙微硬,“但我们该准备的,一件都不能少。”
周老憨重重点头,攥紧刀柄的手指节发白。
沈砚秋转身时,瞥见林墨雪站在院中井台边,正将几味药材收进药囊。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极轻地摇了摇头。
——王书吏中的那种西域奇毒,她还没找到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