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虫场内,数百名虫师盘坐成圈,低沉的咒语声如潮水般起伏。巫王蚩笠端坐中央,右手捧着一个银色椭圆盒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盒子突然剧烈震动!
所有咒语声戛然而止。虫师们瞪大眼睛,看着盒盖缓缓开启——一条晶莹如玉的小白蛇闪电般蹿出,直接钻入巫王大张的口中!
“呃啊——!”
蚩笠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脖颈青筋暴起。他跪倒在地,五指深深抠进石缝,指节因剧痛而发白。那条蛇正在他喉管里扭动,众人能清晰看到皮肤下凸起的蠕动轨迹。
“看来,你成功了。”
冰冷的声音突然响彻石室。巫王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玄甲黑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祭坛边缘,那张面具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寒光。
“大...大帅。”
蚩笠的声音变得古怪,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有蛇尾拍打的闷响,
“您还...活着?”
“本帅,可能死吗?”
假袁天罡缓步上前,铁靴踏碎满地虫尸,
“倒是你——”
面具突然逼近,
“本帅一死,就心怀叵测!”
巫王突然剧烈抽搐,白色瞳仁疯狂翻动。当抽搐停止时,他竟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直挺挺站起,对着假帅深深鞠躬。那条蛇控制着他的声带发出声音:
“属下...都是为了...帮助天子...成就大业。”
“如今有了这古法——”
假帅突然掐住巫王咽喉将他提起,
“何须对本帅卑躬屈膝?”
铁手套擦过对方惨白的脸,
“不想试试杀了本帅,坐镇中原?”
咚!
假袁天罡松开手后,巫王重重跪地,额头将石板磕出裂痕:
“属下...万死不敢...背叛大帅!”
林远面具下的嘴角微扬。这老怪物还真把恐惧刻进了每个不良人的骨髓里。
“记住。”
假帅俯身,面具几乎贴上巫王的脸,
“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
铁手套拍打对方脸颊,
“我等,只听命于天子。”
“属下...明白。”
当假帅直起身时,巫王突然歪着头,蛇瞳在眼眶里诡异地转了一圈:
“您...不是大帅。”
他摇摇晃晃站起,白瞳直视面具,
“不良人...叛则必死...您却...饶我一命。”
“哈哈哈哈!”
假帅突然大笑,一把摘下面具,
“是与不是,已无区别!”
蚩笠的蛇瞳骤然紧缩:
“林...远?!”
指尖抵上喉结的刹那,巫王终于崩溃:
“为什么!明明我成功了!为什么还是——”
“你武功太弱。”
林远摇头叹息,
“兵神怪坛护不住本体,蠢货。”
“不!别动手!”
巫王喉咙里的蛇疯狂摆动,
“我可以合作!帮你杀李嗣源!我永远留在娆疆!”
“袁天罡一死你就跳得这么欢。”
林远指尖金光吞吐,
“抓中原百姓炼蛊时,可还记得自己是不良人?”
最后一句话如惊雷炸响:
“大帅不用兵神怪坛,就是知道这玩意有违天道!犹豫再三,终是放弃。”
“我知错,我知错,莫要杀我。”
巫王的咽喉在林远指尖下微微颤抖,冷汗顺着惨白的脸滑落。
“林远,不良帅虽自尽,可不良人绝不会饶过你们!”
他喉咙里的小蛇急促摆动,声音嘶哑,
“他们认定是你、李星云和张子凡联手害死了大帅!”
林远眉头一皱,指尖力道稍松:
“继续说。”
“李嗣源已在暗中行动——”
巫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打着天子李星云的名义,在中原和晋国秘密搜捕不良人!一为激起不良人对你们的仇恨,二为借天子之名减少阻力!”
“我怎么不知此事?”
“现在只是小打小闹,很快便会全面铺开。”
巫王突然压低声音,
“林远,我可以帮你。不良人也是你心头刺吧?我知道几个重要据点的位置。”
林远沉默片刻,忽然收手:
“不良人当真要杀我?”
“天子毕竟是天子,他们还需掂量。”
巫王阴森一笑,
“可你只是秦王,还是李存勖封的。你和张子凡,最危险。”
话音未落,巫王突然张大嘴巴,喉间白蛇剧烈扭动!
“护我离开!”
轰——!
石壁炸裂,两道黑影闪电般撞开林远。本该被李星云斩杀的鬼头幺与花蝠子竟再度现身!他们原本相连的躯体已被斩断,此刻浑身覆盖着黑气,眼眶里已经没了活性,只剩呆滞。
“还没死透?”
林远旋身后撤,却见更多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全是暗部精锐,每个人脸上都爬满诡异的紫黑纹路。
更令人心惊的是队伍最前方那个白发身影。
“尤川?!”
林远瞳孔骤缩,
“巫王连你这个义子都炼成了兵神?”
尤川的左臂已再生,却呈现出腐败的紫黑色。他抬头时,原本清俊的脸如今布满蛛网状的血纹,见到林远杀意更甚,嘴唇机械地开合:
“杀。”
拳风破空的刹那,林远一拳迎击,所站之地竟被轰出三尺深坑!
“中天位变大天位。”
林远甩了甩震麻的手臂,
“兵神怪坛果然邪门。”
暗部众人已呈合围之势。林远扫视一圈,突然轻笑:
“要费些时间了。”
他猛地扯下外袍,胸口处的伤疤亮着金色光芒。
“来吧。”
林远双掌一错,金色雷光在指间跳跃,
“让我看看,巫王把你们......炼成了什么怪物!”
“砰!”
拳锋相撞的爆鸣震得石室簌簌落灰。林远后撤三步,右臂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紫血痕。
“五个暗部,再加个尤川。”
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苦笑着敲了敲太阳穴,
“六个堪比大天位的家伙,鬼王来了都得掉层皮。”
对面,暗部一人歪着被雷霆灼焦的脑袋,脖颈断裂处钻出数十条血色蛊虫,眨眼间便将伤口修复如初。尤川的紫黑左臂突然暴涨,指甲化作利刃横扫而来!
“不陪你们玩了。”
林远突然闭目凝息。磅礴真气如决堤洪水奔涌而出,离得最近的虫师当场七窍流血,剩余众人连滚带爬地逃向出口。
“死!”
睁眼的刹那,林远已闪现至一人身前。右拳裹挟着炽烈雷光轰入对方胸膛,金色电蛇顺着经脉一路摧枯拉朽——地炸成漫天血雾!
“还剩五个。”
林远抖落手臂上的碎肉,目光扫过呆滞的暗部众人,
“除了尤川。”
他忽然消失原地。
“咔嚓!”
一名暗部高手的脑袋被硬生生拧转三百六十度。
“轰!”
又一人的腹腔被雷光贯穿,体内蛊虫在尖叫中碳化。
当林远的身影第三次凝实时,右手正扣住最后一名暗部的天灵盖。那人脸上的黑纹疯狂扭动。
“终究只是力量和速度达到了大天位,没有战斗经验,没有身法,只知道一味的攻击,要是我猜的不错,巫王可以控制的中天位,也没有几个吧?把你们全杀了,他也就没有顶尖高手可以用了。”
五指收拢,颅骨爆裂的声响与雷暴轰鸣同时炸响。血雨中,林远甩了甩手上的红白之物,望向唯一站着的白发青年。
“现在。”
他踏着满地残肢走向尤川,
“该解决你了。”
咔嚓!
尤川的膝盖在林远脚下爆出脆响,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后颈又挨了一记重拳,顿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好好待着吧你。”
林远甩了甩手腕,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几个虫师,
“喂,你们几个,对,就是你们。”
被点名的虫师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地凑过来。
“找些结实的藤条把他绑起来,再关进铁笼子里。”
见几人呆愣不动,林远眼睛一瞪,
“还不快去!”
虫师们手忙脚乱地拖走尤川,林远正欲追击巫王,突然耳尖微动——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蚩笠!你还执迷不悟!”
蛊王怒喝,袖中蛊虫蓄势待发。
巫王狞笑着看向蚩梦:
“抓住你,他就不会对我动手了。”
花蝠子突然暴起,侯卿闪身上前试探,却被一拳轰得连退数步,白袍袖口寸寸碎裂。
“比之前遇到的兵神更强。”
侯卿眯起眼,银发无风自动。
李星云龙泉剑出鞘,剑锋直指巫王:
“功力越强,炼成的兵神就越强是吧?”
“不错。”
巫王喉咙里的小蛇兴奋摆动,
“林远杀的那个不过是残次品!”
蚩梦的红竹笛突然响起清越音律,周围兵神动作齐齐一滞。巫王喉间小蛇剧烈震颤,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啪!”
红竹笛应声炸裂,蚩梦嘴角迸出血花。
“走!”
鲜参一把推开李星云,
“带蚩梦离开!”
五道身影倏然现身,为首老者拐杖顿地:
“虺王(蛊王在娆疆的称呼),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是你们?!”
蛊王又惊又喜,
“你们逃出来了?”
“是啊,我们来助你,拦住他们!”
老者拐杖横扫,逼退两名兵神。
巫王歪着脑袋,似乎是在感受气息。
“原来是你们五个家伙,知道你们为什么能逃出来吗?因为,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你们。”
蛊王突然打了个响指,李星云等人脚下沙石翻涌,竟如流沙般将几人缓缓吞没。蚩梦正要跟随下沉,一道黑影突然掠过。
“好机会!”
假李嗣源的折扇轻点蚩梦后颈,少女顿时软倒。张子凡目眦欲裂:
“蚩梦!”
“多谢晋王出手相助了。”
高处岩石上,假李嗣源揽着昏迷的蚩梦,折扇地展开:
“既然合作,本王也要尽些绵薄之力。”
“混账!”
蛊王暴怒,万蛛蛊从袖中倾巢而出。
巫王喉间小蛇发出刺耳尖笑:
“几位,还是先考虑自己的性命吧!”
…
林远赶到这里时,只看到满地狼藉。碎裂的兵器、焦黑的蛊虫残骸、尚未干涸的血迹。
“人呢?”
他蹲下身,指尖擦过地面一道剑痕——是龙泉剑的痕迹。不远处还有蚩梦的红木笛碎片,可整片战场空无一人,仿佛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荒芜的戈壁中,热浪扭曲着空气。
“蚩笠炼了太多兵神。”
蛊王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
“要救蚩梦,难如登天。”
“再难也要救!”
鲜参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张子凡突然蹲下身,手指抚过沙地上几道拖痕:
“他抓蚩梦是忌惮林兄。”
折扇地合拢,
“说明林兄已经与他碰过面,巫王败了。”
“不错。”
李星云眯眼望向远处,
“暗部没出现,定是被林远牵制住了。巫王现在,是在找保命之法。”
“他绝对不敢伤蚩梦分毫!”
张子凡突然提高声调,
“否则等着他的不只是两位前辈的报复——”
“还有岐国和秦国的铁骑!”
李星云接话,两人异口同声,
“十万大山都将化作焦土!”
张子凡突然僵住。他的目光越过蛊王肩头,死死盯着远处山脉。
“你们看!”
地平线上,黑潮般的影子正漫过山脊。数万具兵神如蚁群般蠕动,所过之处,激起漫天尘沙。
“沙阵用不了了。”
蛊王突然笑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塞进李星云手中:
“这是兵神虫法,你应当可以发现些许玄机。现在,走!”
“前辈!”
李星云握紧古籍,指节发白,
“您。”
“不良人解散那天,我的使命就结束了。”
蛊王转身面向黑潮,声音出奇地平静,
“能娶到婆娘,还有这么乖的女儿,这辈子,值了。”
他最后看了眼众人,目光在鲜参脸上停留片刻:
“别让蚩梦被欺负。”
狂风骤起,黄沙迷眼。等李星云再睁眼时,蛊王的身影已化作黑点,孤身冲向兵神海洋。
“走!”
李星云将古籍塞进怀中,拽着泪流满面的鲜参冲向反方向。
“不!”
鲜参猛地甩开李星云的手,眼中决然如铁。
“十二峒恢复了我的自由身——”
她转身走向蛊王,破烂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我,也该和他一起。”
“我等愿与虺王同生共死!”
五位万毒窟的人齐声喝道,老者拐杖重重顿地。枯瘦的身躯挺得笔直,浑浊的眼中燃起灼灼火光。
蛊王蚩离望着妻子与老友,突然仰天大笑:
“好!好!好!”
连道三声好,袖中万蛛蛊爬到手心。
“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
他双臂一震,万千蛊虫从七人袖口、领口、中倾巢而出,在烈日下汇成洪流。
“十二峒的兵神怪坛虽厉害。”
“可我们——”
五位老者同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拐杖镶嵌的宝石上。霎时间地动山摇,沙土中钻出无数赤红蜈蚣。
“也不差!!!”
七道身影迎着黑色洪流悍然冲锋。蛊虫与兵神相撞的瞬间,刺耳的嘶鸣声响彻云霄。最前排的兵神突然僵直,体表黑气如沸水般鼓起——那是蛊虫在吞噬控制他们的子蛊!
三里外的沙丘上,李星云死死按住想要冲回去的陆林轩。
“他们的蛊虫撑不了太久。”
张子凡声音发颤,
“但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找到林兄,救出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