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猛地转过头，看向沐颜汐。
他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动容、感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释然。
她竟没有半分退缩，没有一丝怨怼，反而在这样难堪的当口，以如此平静却无比强大的姿态，替他挡下了母亲的滔天怒火，甚至……点醒了他那执迷的母亲？
沐颜汐却不再看任何人。
她仿佛只是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微微侧身，对车厢内低声道：“楚护卫，走了。”
抱着剑的楚无妄早已无声地坐在了车辕另一侧，闻言，干脆利落地一抖缰绳。
“驾！”
青篷马车轻快地启动，车轮碾过黄土官道，留下两道浅浅的辙痕，向着晨雾弥漫的前方驶去，很快便将青州城巍峨的城门和城门口那场无声的风暴远远抛在了身后。
车厢内，沐颜汐靠在窗边，撩起一角布帘，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晨光，神色平静如初。
沈亦舟坐在她对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胸腔里翻涌着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车辕上，楚无妄抱着他的剑，脊背挺得笔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道路，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过。
只有他微微抿紧的唇角，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敏锐地感觉到，自打出了城，似乎就有几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远远地、不怀好意地缀在了他们后面。
青州城的巍峨城门和高墙深院的纠葛，被滚滚向前的车轮彻底碾碎在身后。
官道在初秋微凉的晨光里向前延伸，像一条灰黄色的带子，缠绕进层叠渐染的山峦。
空气是新的，带着草木清气，自由得有些陌生。
沈亦舟选定的目的地是江南的“栖梧镇”。
这名字是他某次翻阅杂记时偶然瞥见，当时便记在了心里。
书中说那里水网密布，四季有花，暖风里都酿着甜香。
他想，颜汐一定会喜欢。
只是路途遥遥，即便他自认准备得万全，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绷着，一丝不敢松懈。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车厢内那个沉静的身影。
沐颜汐靠着车壁，半阖着眼，似乎在养神。
车帘偶尔被风掀起一角，漏进几缕跳跃的光斑，掠过她平静的侧脸。
初秋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车厢内有些闷。
沈亦舟的目光在她微蹙的眉心停留了一瞬。
他倾身过去，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手指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落在她微凉的太阳穴上。
沐颜汐眼睫微颤，睁开眼看他。
那眼神清凌凌的，带着询问，却并无被打扰的不悦。
“累了？”沈亦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柔化的沙哑，指腹的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按起来，“这路是有些颠，闭眼歇歇，我替你揉揉。”
他指腹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力道却控制得极好，温热而稳定。
沐颜汐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她习惯了独力支撑，习惯了空间里取之不尽的药物缓解一切不适。
这种来自另一个人的、带着体温的抚慰，陌生得让她指尖都蜷缩了一下。
她没动，也没拒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温热在她额角鬓边流连。
一种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松弛感，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悄然扩散至四肢百骸。
沈亦舟的视线贪婪地描摹着她闭目时格外沉静的轮廓。
看她眉宇间那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似乎真的在他的揉按下舒展开，一股混杂着满足和更多渴望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口。
他的胆子，在沐颜汐无声的默许下，如同吸饱了水的藤蔓，悄然滋长。
按揉太阳穴的手指缓缓滑下，极其自然地、带着点试探的意味，轻轻握住了她搁在膝上的手。
沐颜汐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度感，但肌肤却是细腻微凉的。
沈亦舟的掌心滚烫，像捂着一块上好的冷玉。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拢着，拇指无意识地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动作生涩又带着点笨拙的珍重。
见她依旧没有抽回的意思，甚至连眼睫都没有再颤动一下，沈亦舟心头那点微弱的火苗“腾”地一下窜高了。
他得寸进尺地调整了姿势，将那只微凉的手整个包裹进自己宽大滚烫的掌心里，指尖甚至带着点顽劣地，轻轻搔刮了一下她敏感的掌心。
“啧，”他低笑出声，声音黏糊糊地钻进沐颜汐的耳朵，“小祖宗这手，天生就该被我捂着。凉丝丝的，舒服。” 那声“小祖宗”叫得又轻又软，带着点讨饶的甜腻，和他平日里张扬的声线判若两人。
沐颜汐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
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被那滚烫指尖搔刮过的地方，像被细小的电流窜过，带起一阵陌生的酥麻。
她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马车碾过一块不小的石头，车厢猛地一个剧烈颠簸！
沐颜汐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几乎是同时，沈亦舟反应快得惊人，原本握着她的手猛地松开，一只手臂迅捷如电地环过她的腰背，稳稳地将她揽住，另一只手掌心滚烫，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直接贴上了她后腰紧窄的凹陷处，稳稳地扶住。
“当心！”他低呼，带着真切的紧张。
那只手掌的温度透过不算厚的衣料，清晰地烙印在沐颜汐的腰窝上。
那热度太霸道，太具侵略性。
沐颜汐全身的肌肉在那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属于武者面对突发危险的本能防御反应几乎要破体而出！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腰的皮肤在那一刹那激起了一层细小的颗粒。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车厢外，楚无妄控马的轻叱声传来，马车很快恢复了平稳。
沐颜汐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绷紧的脊背在那滚烫手掌的支撑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放松下来。
她没有推开他。那环在腰后的手臂坚实有力，掌心熨帖的温度驱散了颠簸带来的不适，甚至……带来一种奇异的安稳感。
她依旧闭着眼，只是原本搁在身侧的手，轻轻搭在了沈亦舟扶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上，指尖微凉，带着点无声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