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猛地转回头，双手仍死死捧着沐颜汐的脸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掌心。
他声音抖得不像话，每个字都跟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透着彻骨的寒意，还有无尽的恐惧。
“小祖宗啊！我的小祖宗！”他急得额头上青筋都爆起来了，冷汗顺着鬓角直往下淌，一滴汗落在沐颜汐的额头上。“以后啊，绝对！绝对不许再喝酒了！听到没！一滴都不许碰！”他几乎是在吼，但又拼命压着音量，最后变成了一种压抑的嘶吼。
沐颜汐被他这一吼，吓得缩了缩脖子，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她好像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又好像压根没明白他在说啥，就下意识地、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沈亦舟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他捧着她脸的手指，因为太用力，关节都泛白了，指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脸颊皮肤的温热和细腻。
他硬逼着自己再凑近点，鼻子尖都快碰到她的鼻尖了，眼神就像最锋利的钩子，恨不得透过她那层醉意，把每个字都钉进她脑子里。
“还有啊！还有你那个……那个‘咻一下’的本事！”他绞尽脑汁地找词儿，根本不敢提“仙术”“妖法”这些词。“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再用了！除非……除非只有我一个人在的时候！记住啊！只有我在才行！听懂没？！不管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都不许再‘咻一下’了！知道不？！这会出人命的！小祖宗！真的会出人命的！”
他翻来覆去地强调“只有我”“会要命”，声音又哑又抖，那语气里既有近乎绝望的恳求，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眼底的恐惧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感觉都能把人给吞噬了。
沐颜汐被他这从没见过的激烈反应给彻底震住了。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到了“要命”这两个可怕的字，也感觉到了捧着自己脸的手在剧烈颤抖，还有他眼神里那快溢出来的担忧和恐慌。
虽然她脑袋里还是一团乱麻，搞不明白为啥“咻一下”就会要命，但看着沈亦舟那副好像天要塌、地要陷，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她潜意识里就觉得：他害怕，特别害怕，就因为那个“咻一下”。
她本能地信任眼前这个人，这股信任压过了醉后的迷糊和任性。
她看着他布满血丝、满是惊惧的眼睛，乖乖地、又带着点懵懂的害怕，再次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嘟囔：“嗯……不咻了……”
听到她这含糊的回应，沈亦舟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心弦，“嘣”地一下，总算松了那么一点点。
可这松劲儿里冒出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深的疲惫和后怕。
他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捧着她脸的手无力地滑下来，垂在身体旁边，指尖冰凉，还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着。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跟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似的，冷汗早就把衣服湿透了，夜风一吹，那股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靠着冰凉的院墙，抬头看着被竹叶割得七零八落的墨色夜空，几颗星星稀稀拉拉地闪着光。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各种念头像一窝蜂似的涌进来。
凭空取物？
凭空消失？
这到底是啥玩意儿啊？
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还是芥子须弥？
难道是什么邪门的禁术？
这些念头一个接一个，每个都透着未知的危险。
他靠在院墙上，仰头看夜空，星星被竹叶切得七零八落，冷冷地闪。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凭空取物？凭空消失？是传说里的袖里乾坤，还是什么邪门禁术？无数念头撞来撞去，每个都裹着危险的尖刺。
但最后，所有纷乱都拧成一个念头，重得砸在心口：这东西会害死她！
一旦泄露，不管是被当成妖孽烧死，还是被那些豺狼虎豹抓去当工具，她都没好下场。
青州也好，天下也罢，道貌岸然的贪婪之徒多的是。
一想到这儿，巨大的恐慌又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上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他赶紧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胸前的沐颜汐。
她因为喝了酒，又折腾了这一阵，这会儿更困了，迷迷糊糊的。
她长长的眼睫毛耷拉着，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也变得均匀又绵长，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上带着个多惊世骇俗的秘密，也不知道这秘密可能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一股灭顶的无力感混着责任感压下来。
沈亦舟抬手，用冰凉的手指，极轻极轻地拨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动作里带着近乎虔诚的小心。
“睡吧……”他声音低哑，轻得就像一声叹息，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有我在呢。”
夜风穿过竹叶，沙沙作响，就像有无数人在小声嘀咕。
院子中间炉火的光一跳一跳的，照着石桌上一片狼藉，还有趴在那儿呼呼大睡的身影。
在角落里，竹影深深的地方，沈亦舟扶着昏昏欲睡的沐颜汐，就像守护着一个特别容易碎，却又藏着天大秘密的琉璃盏。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像鹰一样锐利，把整个安静的院子扫了一遍，又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楚无妄，最后目光落回怀里沐颜汐安静的睡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凉意和竹叶清香的空气进到肺里，好不容易把心里那翻江倒海的情绪给压下去。
这时候，他脑子开始飞速运转，想着得赶紧处理这摊子事儿，可不能留下一点让人起疑的线索。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沐颜汐靠得舒服点，然后竖起耳朵听了听。
楚无妄的呼噜声还是那么响，一点没停的意思。沈亦舟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松。
他扶着沐颜汐在一旁坐下，拿了皮肤仔细给她盖好，又轻手轻脚地挪回小桌旁边。
桌上乱糟糟的，空签、油碟子、倒着的酒杯。
他一眼瞥见楚无妄流在桌上的口水，皱了皱眉，嫌恶地别过眼。
手快却轻，把东西归拢到一起，尽量没出声。
他特意看了看沐颜汐之前“变”出酒瓶的地方，干干净净的，连点水痕都没有，就好像刚才那吓人的一幕真的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沈亦舟的心稍微踏实了点，但还是一点都没放松警惕。
他手脚麻利地把那些空签子、碟子、酒杯归拢到一块儿，尽量不弄出太大动静。
当他拿起沐颜汐的酒杯时，手指顿了一下。
杯壁上好像还留着她嘴唇的温度。
他闭上眼睛，把心里那点不该在这时候冒出来的小心思给压下去，然后迅速把用过的餐具都收到一个大托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