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泛黄的“远航者三号”航海日志内页的图片,像一把钥匙,插入了锈蚀已久的锁孔。张明将图片放大到像素级,指尖划过屏幕上模糊的墨迹。“信天翁”、“蓝频通信”——这些代号与杨慧芳素描本中的“深蓝通道”形成了诡异的呼应。
“发件人知道我们在查什么,而且手上有我们急需的实物证据。”林雨调出邮件头信息,追踪结果依旧指向海外匿名服务器,“‘锚地’这个标题,可能暗示交接地点,或者……某种安全港。”
张明沉浸在日志细节中。备注栏边缘有个模糊的印章痕迹,依稀可辨是只飞鸟轮廓,与“信天翁”代号暗合。更关键的是,日志页眉有组手写数字“S7”,像是档案编号。
“如果这是真品,应该还在某处的档案馆或私人收藏中。”他联系了几位海事史料研究者,将印章和编号特征发出求助。
等待回音时,林雨重启了对“蓝频”的调查。技术部门反馈,这是一种冷战时期少数情报机构使用的低频加密通信技术,利用特定海洋水文条件实现超视距传输,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截获。它的存在,进一步佐证了“深蓝通道”的技术含量和背景深度。
第三天,一位专研民国航运史的老教授发来关键信息:飞鸟印章属于一家名为“太平洋信贸”的报关行,活跃于1980至90年代初,后因不明原因倒闭。而编号“S7”符合当时某海事法院的卷宗编码规则。
线索指向了尘封的司法档案。林雨以复查旧案为由,申请调阅相关卷宗。过程却遇到意想不到的阻力:档案室系统显示该编号卷宗存在,但实体档案借阅记录出现异常空白,负责管理该区域的老管理员恰巧“因病休假”。
“有人不想我们看到那份档案。”林雨在法院走廊低声说,阳光透过高窗,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张明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个摄像头缓缓转向他们。他拉住林雨,自然地转身走向出口。“换个思路。如果档案室走不通,找经手人。”
他们根据老教授提供的线索,寻找曾任职“太平洋信贸”的员工。公司早已人去楼空,旧地址现在是购物中心。几经周折,通过社保局退休人员档案,找到一位曾担任财务总监的周姓老人,现居郊县养老院。
养老院弥漫着消毒水气息。周老先生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枯荷,对来访者充满警惕。直到林雨出示“远航者三号”日志图片,老人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枯瘦的手指抓住轮椅扶手。
“信天翁……是陆先生。”他声音颤抖,“总是戴白手套,说话带南洋口音。那批货……报关单写的是‘工业零件’,但箱子沉得反常。”老人突然剧烈咳嗽,护工赶来终止了谈话。离开前,他塞给张明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用铅笔写着“鹭岛,观海阁,楚”。
返程车上,张明展开纸片。“楚”?是姓氏?还是代号?观海阁是鹭岛着名的老牌茶楼。线索再次指向那座海岛。
与此同时,技术部门对日志图片的深度分析取得突破。通过光谱扫描,在纸张纤维中发现微量的海水结晶和一种特殊油墨成分,后者与某国海军上世纪使用的防伪标记技术吻合。这意味着,日志可能真实接触过特殊海洋环境,甚至经手过军方背景的机构。
“陆先生”、“白手套”、“南洋口音”、“海军油墨”……碎片开始聚合,指向一个具有国际背景、组织严密的集团。
张明决定再赴鹭岛。这次,林雨因厅内紧急会议无法同行,安排老陈全程保障。临行前,她将一枚纽扣式定位器别在张明衣领:“保持通讯,随时警觉。”
南方的冬雨缠绵悱恻,鹭岛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中。观海阁茶楼位于老城骑楼街,二楼雅座可望见海港。张明择窗边坐下,老陈在楼下车内接应。
茶香氤氲中,一位穿着中式褂子、鬓角斑白的老者拄拐而来,自然落座对面。“张先生?”他语调平和,眼神却锐利如鹰。此人自称姓楚,曾是“太平洋信贸”的法律顾问。
“陆先生的事,我知道些皮毛。”楚老斟茶,不疾不徐,“那人神出鬼没,专处理‘特殊物流’。‘远航者三号’那次,他亲自押船。后来……”他压低声音,“听说船在公海出了事,不是简单的故障。”
“什么事?”
“传闻遇到了‘清道夫’。”楚老指尖蘸茶水,在桌面画了道波浪,“海上有些影子船,专处理麻烦。那之后,陆先生就消失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张明,“年轻人,有些海沟,碰了会卷进漩涡。周老哥(养老院的周先生)的腿,怎么瘸的,你该问问。”
谈话末了,楚老留下个牛皮纸信封,拄拐离去。信封里是几张褪色照片:一艘货轮在夜色中与不明船体对接,船员面容模糊,但其中一个戴白手套的身影格外醒目——陆先生。照片背面写着坐标,与杨慧芳素描本上的公海坐标惊人吻合!
张明心跳加速。这些照片是铁证!他立即联系林雨,同时让老陈准备撤离。
然而,刚出茶楼,异变陡生。一辆无牌面包车猛冲过来,急刹挡住去路。车上跳下几个蒙面壮汉,直扑张明!老陈猛踩油门试图拦截,却被另一辆车别住。
张明被强行拽向面包车,挣扎中衣领定位器被扯落。危急关头,刺耳警笛由远及近——林雨安排的应急小队及时赶到!蒙面人见状迅速驾车逃窜。
现场只留下打斗痕迹和那枚被踩碎的定位器。回到安全屋,张明惊魂未定。对方反应如此迅速,说明他们一直在监视楚老,或者说,鹭岛本就是他们的地盘。
林雨通过视频看到照片后,神色严峻:“我已经申请对‘观海阁’和楚老进行保护性调查。但对方敢光天化日动手,说明有恃无恐。”
当晚,坏消息传来:楚老在回家途中遭遇“车祸”,重伤昏迷;观海阁茶楼夜间失火,重要账本焚毁。线索再次被暴力切断。
张明抚摸着那些幸存的照片,边缘已因年代久远而卷曲。陆先生的白手套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像某种仪式。他想起刘瘸子的恐惧,周老先生的残腿,如今楚老的重伤……所有接触核心秘密的人,都付出了惨痛代价。
“他们不是在隐藏过去,”张明对屏幕里的林雨说,“是在保护现在仍在运作的系统。‘深蓝通道’从未关闭,只是升级了。”
夜深人静时,张明将照片扫描存档,加密发送给几位可信的海外调查记者同行。他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随后,他写了一封长信,详细记录截至目前的所有发现和推理,密封后交给老陈,嘱托他若自己遭遇不测,便将信送至指定地址。
窗外,海涛声隐隐传来。张明感到自己像站在浪尖上,脚下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但他知道,退路已断。唯有顺着这条幽灵般的航迹,驶向风暴眼,才可能揭开真相,告慰那些沉默的亡魂与生者。
他打开素描本,在空白页写下:
“航标已灭,唯信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