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的荫蔽与“破军”将军残魂指引的隐秘路径,让凌霜得以暂时摆脱了身后禁军的追击。她背着依旧昏睡的阿信,在崎岖的山林中穿行,脑海中那份由将魂烙印下的能量地图清晰无比,不仅标示出安全的路线,更标注出几处可补充清水和短暂歇脚的隐蔽点。
随着不断靠近磐石营,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并未减弱,反而混合了一种沉闷的、仿佛暴风雨前的压抑。沿途开始出现更多战争的痕迹——废弃的拒马、焦黑的土地、以及零星倒伏的、无人收敛的尸体。偶尔还能看到小股溃兵或逃难的百姓,他们面带惊惶,行色匆匆,看向凌霜这个独自背着孩子、却在险峻山路上步履稳健的女子时,眼中都带着惊疑。
凌霜无暇他顾,她必须尽快抵达磐石营。阿信需要相对安全的环境休养,她自己也需要时间恢复力量,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弄清楚磐石营地下那个被标记的能量源,以及将魂警告的“影”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天后,当夕阳再次将天空染成昏黄时,一座巍峨的关隘轮廓,终于出现在群山环抱的谷地尽头。
磐石营。
它并非简单的军营,更像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军事要塞。高大的石墙依附着陡峭的山势蜿蜒而上,墙头上旌旗招展,依稀可见巡逻士兵的身影。墙外挖掘着深深的壕沟,唯一的入口是一座巨大的、包着铁皮的吊桥,此刻正高高悬起。整个营寨散发着一股坚不可摧的气势,但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死寂。
凌霜没有贸然靠近,她在距离营寨尚有数里的一处高坡上停下,仔细观察。规则洞察能力缓缓展开,感知着前方的能量场。
混乱,驳杂。数以万计士兵聚集形成的血气与煞气,如同浑浊的巨浪,构成了磐石营的基础能量背景。但在这片浑浊之下,凌霜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丝不和谐的波动——一丝是与阿信身上守护之力同源的、极其微弱的纯净气息,似乎被压制在营寨深处;另一丝,则是熟悉的、与禁军将领和魂晶同源的异常能量波动,虽然隐蔽,却如同毒蛇般盘踞在营寨的多个方位!
果然,“影”已深入其中。
夜幕降临时,凌霜背着阿信,来到了磐石营侧后方一处隐蔽的山崖下。根据地图标示,这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供哨探和信使使用的密道,可以绕过正门直接进入营内。
密道入口被藤蔓和乱石巧妙遮掩,内部狭窄而陡峭,仅容一人通行。凌霜小心翼翼地前行,空间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陷阱或埋伏。
就在她即将抵达密道尽头,已经能听到营内隐约的嘈杂声时,前方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喝问:
“谁?!”
声音有些熟悉。凌霜脚步一顿,缓缓走出拐角。
密道出口处是一个堆放杂物的简陋棚屋,此刻,棚屋门口,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正持刀而立,眼神锐利如鹰,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正是赵铁山!
他竟然还活着!而且看样子,比凌霜他们更早回到了磐石营!
赵铁山看到凌霜和她背上的阿信,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松了口气,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是你们……”赵铁山的声音沙哑,他警惕地看了看凌霜身后,确认没有追兵,才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快进来!”
他将凌霜让进棚屋,迅速关上门。棚屋内堆满了破损的兵器和麻袋,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百夫长,你还活着太好了。”凌霜将阿信轻轻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麻袋上,看着他,“其他人……”
赵铁山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摇了摇头:“都没能冲出来……老子也是仗着熟悉地形,绕了远路,九死一生才爬回来的。”他目光落在昏迷的阿信身上,又看向凌霜,“你们呢?怎么摆脱那些禁军和鬼东西的?”
凌霜简略地将石穴避难、遭遇将魂附体、借助其力量突围的经历说了一遍,但隐去了星殒之力和守夜人徽章等关键细节,只说是动用了一种代价巨大的秘法,并得到了一位古代战魂的指引。
赵铁山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消化这些信息,他看向凌霜的眼神更加复杂:“古代战魂……难怪……你们能活着回来,真是……奇迹。”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但你们现在回来,可能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凌霜追问。
赵铁山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他走到门边,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才转回身,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
“凌姑娘,事到如今,老子也不瞒你了。我……不仅仅是前军第七营的百夫长。”他指了指自己,“我还是皇室暗卫‘玄鳞卫’的密探,奉命潜伏军中,监控边军动向,以及……搜寻身怀异术或携带‘禁忌之物’之人。”
凌霜心中一震,但并未太过意外。赵铁山之前的种种异常,此刻都有了答案。
“那娃娃,”赵铁山指向阿信,“他身上那力量,还有他可能知道的关于‘魂晶’的秘密,就是‘禁忌之物’的一种!之前那些禁军,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他们隶属‘钦天监’,直接听命于国师,而国师……他很可能和你们说的那个‘博士’有联系!”
果然!雷克斯博士的代理人,已经渗透到了这个国家的高层!
“你告诉我们这些,是想……”凌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赵铁山脸上刀疤扭动,显示出内心的激烈斗争:“老子这条命,是你们救的!尤其是你,凌姑娘,若不是你,老子和剩下那几个兄弟,早就死在那个洼地里了!这份情,我赵铁山记着!”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个木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皇命难违!上头下了死命令,必须将那娃娃,或者他身上的‘钥匙’,带回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棚屋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赵铁山死死盯着凌霜,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凌霜,老子敬你是条汉子,也感激你的救命之恩。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把这娃娃交给老子。老子以性命担保,拼着这项上人头不要,也想办法周旋,尽量保他性命,只取‘钥匙’。”
“二,你们现在立刻转身,从这密道离开,远远逃走,别再回磐石营。老子就当没见过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痛苦而决绝:“如果你选第三条路……非要带着他硬闯……那就别怪老子……不讲情面了!”
沉重的选择,赤裸裸地摆在了凌霜面前。
交出阿信,或许能暂时换取他的生存(希望渺茫),但等同于将他和魂晶的秘密送入博士代理人之手。
带着阿信离开,前路茫茫,后有追兵,两人状态都极差,生机几何?
与赵铁山动手?且不说她此刻状态未复,就算全盛时期,在这磐石营内与一位身份特殊的密探生死相搏,后果不堪设想。
凌霜沉默着,目光扫过昏迷中依旧紧蹙眉头的阿信,扫过赵铁山那充满挣扎与决绝的刀疤脸。棚屋内,只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营寨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巡夜梆子声。
时间仿佛凝固。
突然,躺在麻袋上的阿信,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睫毛颤动,似乎即将醒来。
也就在同一时间,棚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一个阴柔尖细、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声音:
“赵密探,何在?国师有令,命你即刻带那‘钥匙’娃娃,前往中军大帐觐见!不得有误!”
声音的主人,就停在棚屋之外!
赵铁山脸色瞬间剧变,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收紧!
凌霜的眼神,也在这一刻,彻底冰冷下来。
她缓缓站直身体,看着赵铁山,又仿佛透过棚屋的墙壁,看向外面那个传达命令的存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看来,”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我们没得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