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书店的密室,成为了新生的“我”——或者说,林澈与前世记忆融合后形成的全新存在——临时的庇护所与训练场。顾衍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你的身体是崭新的,虽然灵魂承载着过去的印记和力量种子,但需要重新适应和锤炼。”顾衍指着一排看起来古朴甚至有些残破的器物,“首先是控制。你前世觉醒的能力——我们称之为‘灵视’和‘魂火’——在这个身体里就像未经驯服的野马。”
接下来的日子堪称折磨。顾衍的训练方法直接而残酷。他让我盯着摇曳的烛火,要求我必须用意志让火焰保持绝对静止,哪怕一丝晃动都意味着失败,随之而来的便是精神层面的刺痛惩戒。他让我在嘈杂的市井中穿行,却要我能清晰“听”到特定目标(比如他身上佩戴的一枚特殊铃铛)最微弱的声响,同时屏蔽掉所有无关杂音。
最艰难的是控制“灵视”。那种能看到能量流动和生命光晕的能力,在初期极不稳定。有时会突然爆发,将整个世界变成扭曲的能量乱流,让我头晕目眩;有时又会骤然关闭,让我如同盲人。顾衍教我如何通过呼吸和意念,像调节焦距一样控制这种视觉的开关和强度。
“你必须做到收放自如。”顾衍严肃地说,“‘灵视’既是优势也是弱点。一直开启,会过度消耗精神力,也容易让你被更强大的存在察觉。关键时刻无法开启,则等于自废双眼。”
同时,他开始向我灌输过去十年里“乌鸦”残余势力的变化。
“十年前,我们重创了他们的核心,‘鸦父’陨落,主要据点被拔除。但他们并未消失,而是化整为零,变得更加隐秘和狡猾。”顾衍铺开一张标记着各种符号的现代城市地图,“他们不再大规模举行血腥仪式,而是转向更精细、更不易察觉的掠夺方式。”
他指向地图上的几个点:“比如,利用金融市场的剧烈波动引发的群体性恐慌情绪,暗中汲取‘时间’能量;渗透进某些高压职场,催化过劳死,在生命凋零的瞬间攫取灵魂碎片;甚至……利用网络时代的负面信息洪流,放大人们的焦虑和绝望,制造小范围的‘精神熵增’来滋养他们残存的‘主’。”
我心中凛然。这意味着敌人不再局限于黑暗的小巷和废弃的工厂,他们已经融入了现代社会的毛细血管,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而且,根据零星的线索,”顾衍的声音愈发低沉,“我怀疑有一个新的‘鸦母’或类似的存在,在‘鸦父’死后接管了残余势力。她(或它)比‘鸦父’更谨慎,更擅长操纵人心和利用规则,威胁可能更大。”
适应训练和情报学习交替进行。我进步神速,前世积累的经验和今生被“时之核”碎片强化过的灵魂天赋,让我很快找回了部分状态。虽然距离巅峰时期还有差距,但至少不再是那个空有记忆而无力量的少年了。
这天晚上,我正在密室中尝试将魂火凝聚成一道细线,用以精准触发远处的一个机关。突然,心脏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缩,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飘来,同时伴着一丝微弱的、充满痛苦的灵魂悸动。
我闷哼一声,手中的魂火线瞬间溃散。
几乎同时,顾衍也从外面的书店推门而入,脸色凝重:“你也感觉到了?”
我点头,捂住仍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很微弱,但很清晰……是‘乌鸦’的仪式,而且有‘背债者’遇险!”
顾衍快步走到一个布满灰尘的书架旁,挪开几本厚壳书,露出了一个镶嵌在墙体内的、类似罗盘的青铜器物。他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罗盘中央。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起来,最终颤抖着指向东南方向。
“距离不远,在城东的旧码头区。”顾衍眼中寒光一闪,“能量反应很古怪,不像是大规模献祭,更像是……一种‘精炼’和‘转移’。”
他看向我:“这是个机会,也可能是陷阱。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你的第一场实战考核,提前了。”
我们没有犹豫,迅速装备。顾衍依旧是他的符文短刀和一些零碎物件。我则选择了一把看起来普通的战术手电(顾衍说内部刻有破邪符文)和几枚特制的金属弹珠(用以远程干扰或攻击能量节点)。
旧码头区早已废弃多年,只剩下锈蚀的龙门吊、破败的仓库和拍打着岸边的漆黑海水。空气中弥漫着咸腥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但那股甜腻的“污秽”感在这里格外浓重,指引着我们的方向。
最终,我们锁定了一个半浸在水中的废弃船坞。入口被破烂的木板封死,但里面隐约传来低沉的、仿佛引擎轰鸣又夹杂着痛苦呻吟的声音。
顾衍对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绕到船坞侧面寻找入口,他则准备从正面强攻吸引注意力。
我借着废弃集装箱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船坞侧面,找到了一扇锈死的铁窗。用魂火微微加热窗栓,然后轻轻一撬,窗户无声地滑开。我像狸猫一样钻了进去。
内部空间巨大,景象却出乎我的意料。没有血腥的法阵,也没有被束缚的祭品。船坞中央,放置着一台看起来极其违和的、充满赛博朋克风格的复杂机器。机器由无数粗大的电缆连接,发出低沉的嗡鸣,表面闪烁着不祥的紫色和绿色光芒。几个穿着类似防化服、但上面绘有暗红色乌鸦图腾的人影正在机器周围忙碌。
机器的中央,是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里面充满了沸腾的、暗紫色的液体。液体中,浸泡着一个模糊的人形!无数细小的管线插入那人形的体内,正在抽取着什么。那人形剧烈地抽搐着,发出被液体压抑的、非人的痛苦呜咽。我能“看”到,他身上的生命光晕和一种类似“时间”的能量正被强行抽离,通过机器顶端的某个装置,汇聚成一缕极其精纯的、暗红色的能量流,然后被导入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电池的黑色方块中。
这就是顾衍说的“精炼”和“转移”?他们在用这台机器,高效地榨取“背债者”的价值!
一股怒火从我心底升起。这种冷酷的、工业化般的掠夺,比血腥的仪式更令人发指!
就在这时,正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和顾衍的怒喝!他动手了!
船坞内的“乌鸦”成员立刻警觉,其中两人拔出造型奇特的、散发着能量波动的武器冲向正门,留下另外一人继续监控机器。
机会!
我没有丝毫犹豫,从阴影中暴起!目标直指那个监控机器的“乌鸦”。我的速度远超常人,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到近前。魂火灌注右手,一记手刀直劈他持着某种控制平板的的手臂!
“咔嚓!”手臂应声而断,平板摔在地上粉碎。那“乌鸦”发出一声惨叫。
但我也暴露了。另外两个冲向正门的“乌鸦”听到动静,立刻折返回来,手中的武器喷吐出暗红色的能量射线!
我凭借预知和敏捷的身手连连闪避,能量射线打在周围的机器和墙壁上,爆发出刺眼的火花和腐蚀性的烟雾。我手中的战术手电猛地亮起,一道凝聚的白光射出,照在其中一名“乌鸦”身上,他身上的防化服顿时发出“滋滋”声,动作也为之一僵。
另一名“乌鸦”见状,舍弃了能量武器,拔出近战匕首向我扑来。他的格斗技巧狠辣刁钻,显然受过严格训练。我依靠“灵视”捕捉他的能量流动轨迹,预判他的动作,用特制弹珠干扰他的平衡,与他缠斗在一起。
必须尽快破坏那台机器!容器中的“背债者”气息正在飞速减弱!
我瞅准一个空隙,将一枚弹珠狠狠射向机器中央那个透明容器与主机的连接处!
“砰!”弹珠爆开,发出一阵高频震荡波。连接处火花四溅,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抽取过程明显停滞了一瞬。
“找死!”那名被我打断手臂的“乌鸦”挣扎着用另一只手按动了机器上的一个紧急按钮。
顿时,整个船坞响起尖锐的警报,机器顶端的能量汇聚装置猛地调转方向,对准了我!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不仅针对肉体,更针对我的灵魂和体内的“时间”!
我感觉自己的魂火都仿佛要被抽离出去,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另外两名“乌鸦”趁机加强攻势,我险象环生!
“稳住心神!用你的‘存在’锚定自己!”顾衍的声音从正门方向传来,他似乎也被更多的敌人缠住了。
存在……锚定……
危急关头,我福至心灵。不再抵抗那股吸力,而是将意识沉入灵魂深处,感受那份与死神契约的“印记”,以及前世今生所有守护的执念。我将这些化为最坚实的“锚”,牢牢定住自己的灵魂和力量。
同时,我眼中血光一闪,“灵视”全力开启,不再去看那恐怖的吸力装置,而是死死盯住了机器能量传输的核心管道——一条粗大的、内部流淌着暗红色能量的水晶导管!
就是那里!
我无视了刺向肋部的匕首,将全身的魂火凝聚在指尖,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赤红射线,如同手术刀般射向那条水晶导管!
“噗——!”
赤红射线与暗红能量猛烈碰撞!导管承受不住两股强大能量的对冲,瞬间布满裂痕,然后轰然炸裂!
暗红色的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般四处奔涌,机器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彻底瘫痪。那股针对我的吸力瞬间消失。
爆炸的冲击波将我和周围的“乌鸦”都掀飞出去。我重重撞在一个集装箱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那名按动按钮的“乌鸦”首当其冲,被失控的能量流卷入,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后便化为飞灰。另外两名“乌鸦”也受伤不轻,见机器被毁,任务失败,互相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扔出几颗烟雾弹,趁机跳入漆黑的海水中遁走。
顾衍快步冲到我身边,扶起我:“怎么样?”
“死不了……”我擦掉嘴角的血,看向那台瘫痪的机器。透明容器已经破裂,暗紫色的液体流了一地,那个被抽取的“背债者”瘫软在地,气息微弱,但总算停止了被榨取。
顾衍检查了一下那个幸存者,给他喂下一颗药丸,然后面色凝重地打量着那台报废的机器。
“很先进的玩意儿……融合了现代科技和黑暗秘法。看来‘乌鸦’这十年,也没闲着。”他踢了踢散落在地上的那个储存能量的黑色方块,方块已经黯淡无光,“他们在尝试将掠夺来的力量标准化、便携化。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更高效地行动,甚至……批量制造高手。”
我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敌人的进化速度超乎想象。
“我们得尽快搞清楚这台机器的来源,以及那个所谓的‘鸦母’到底是谁。”我挣扎着站起来,体内魂火虽然消耗巨大,但经过这场实战,似乎变得更加凝练了一丝。
顾衍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虽然鲁莽了点,但干得不错。你的‘刃’,开始重新淬火了。”
我们带着昏迷的幸存者,迅速撤离了废弃船坞。身后的爆炸和狼藉,注定又将成为一桩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
但我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重返人间的猎手,与蛰伏十年的黑暗,新一轮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这一次,战场将更加广阔,也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