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时整,那三发红色信号弹,如同撕裂黑暗的带血指甲,划破了夜空,彻底点燃了战场。
战士们积蓄已久的杀气,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战士们,给我卯足了劲,狠狠的揍小鬼子!”
郭松涛的怒吼声未落,一营的战士们,便从潜伏的灌木丛中一跃而起。
如同沉默已久的火山喷发,又似决堤的怒潮,喊杀声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狠狠拍向牛头堡的左翼阵地。
起初,堡内的日军确实陷入了短暂的混乱,零星还击的枪声,显得惊慌失措,探照灯的光柱胡乱扫射,映出碉堡射孔后一张张仓惶的脸。
然而,日军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最初的慌乱过后,基层军官的嚎叫和精准的哨音,迅速压住了阵脚。特别是那两挺布置在侧翼犄角之势的重机枪,几乎在信号弹熄灭的同时,就喷吐出了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哒——”
沉闷而连续的射击声,像死神的鼓点。两道耀眼的火鞭,交叉扫过一营的冲锋路线,瞬间在阵地前,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排战士,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像被无形的巨镰拦腰砍倒的麦秸,齐刷刷地倒下一片!
灼热的子弹,轻易地撕裂了单薄的军装,和血肉之躯,溅起的血雾,在朦胧的晨曦中显得格外刺目。
郭松涛一个翻滚,卧倒在弹坑里,泥土和碎石扑了他一脸。
他猛地抬头,正好看到那个叫张二娃的年轻战士,胸口爆开一团血花,整个人向后仰倒,那双昨天还充满憧憬,向自己请教如何用大刀破刺刀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和难以置信。
“二娃!”
郭松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睛瞬间布满血丝,他嘶声大吼:
“卧倒!全体卧倒!机枪班!给我敲掉那两个狗娘养的火力点!迫击炮!轰他娘的!”
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几乎被淹没,但身边的传令兵立刻挥舞信号旗。
一营的火力支援开始还击,己方的机枪试图压制对方,子弹在空中尖锐地呼啸对射,迫击炮弹,带着凄厉的尾音砸向日军工事,爆起团团火光和烟尘。
但日军占据地利,工事坚固,那两挺重机枪只是短暂停顿,又在其他火力的掩护下再次咆哮起来,将一营死死压制在阵地前百米左右的开阔地带,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战士在弹雨中倒下。
……
右翼叶青的二营,同样陷入了苦战。乱石堆提供了不错的掩护,但也阻碍了冲锋的线路。
日军的阻击异常顽强,子弹像泼雨一样打在石头上,溅起无数火星。
叶青这个戴着面具,英姿飒爽的女营长,此刻也杀红了眼,她一把推开打得枪管发红的机枪手,亲自操起那挺捷克式轻机枪,架在一块巨石上,对着一个不断喷吐火舌的碉堡射孔,就是一顿猛扫!
“狗日的小鬼子!尝尝你姑奶奶的厉害!”
她一边扫射一边怒吼,弹壳欢快地蹦出,在她的脚边堆成一小圈,“二营的!手榴弹准备!给我往前拱!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正面战场,俨然成了一台血腥的绞肉机,每一寸土地的推进,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
就在正面杀声震天、火光冲霄之时,牛头堡后方的悬崖下,却是另一番景象。这里的寂静,与正面的喧嚣,形成诡异致命的对比。
胡大海和他的三营,如同附着在巨大岩壁上的壁虎,正进行着一场与重力、与时间、与死亡赛跑的无声战斗。
三十余丈的悬崖,在近距离仰望下更显压迫,岩石上布满湿滑的青苔,夜晚的露水让每一处落脚点都危机四伏。
战士们只能依靠手指的力量扣住岩缝,脚尖探寻着微不足道的支撑,身体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一点点向上挪动。
绳索的数量有限,只有少数骨干和负责开辟路线的尖兵能用上,大部分战士只能依靠战友用刺刀,和工兵铲在岩壁上凿出的浅浅踏脚点,以及彼此之间无声的扶齿。
沉重的武器装备,更是极大地增加了攀登的难度,每一次发力,肌肉都绷紧如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白气。
“呃——!”
一声压抑的惊呼,伴随着几块松动的碎石落下。一个年轻的战士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控,眼看就要坠入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探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武装带,巨大的力量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重重地按在岩壁上。
是胡大海。他一只手牢牢抓住一根牢固的岩棱,另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抓着那名战士,手臂上青筋暴起。
年轻的战士吓得脸色惨白,心脏狂跳不止,惊魂未定地喘息道:
“谢……谢谢营长!”
胡大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汗水沿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滴在岩石上。他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省着力气爬山,眼睛盯紧前面,手脚放稳当。都给我听着……”
他的声音不大,清晰传到附近每一个战士的耳中,“妈的,一个都不准掉队!全都得给老子活着爬上去!”
这句话,不像鼓励,更像是一道冰冷的命令,一道承载着沉重生命的命令。
他没有看那个惊魂未定的战士,而是继续向上攀爬,但他的行动本身,就是一种最强的镇定剂。
战士们看着营长沉稳的背影,心中的恐惧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坚韧的决心。他们互相传递着这句命令,攀登的动作虽然依旧艰难,却更加坚定有序。
胡大海的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每一个战士的失足,都让他的心揪紧一下。
他想起外甥王强宝,想起那些已经倒下的弟兄,他胸中的复仇之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但这火焰此刻被强行压制,转化为一种极致的专注,和对每一个手下弟兄生命的负责。他不能允许任何无谓的损失,尤其是在这胜利之门,即将开启的前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