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坐进她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后座,车门被司机轻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柔软舒适,车载香氛系统散发着清冽的雪松味,一切都精准地维持在她最习惯的秩序和静谧之中。
但她没有立刻吩咐司机开车,只是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流光溢彩却模糊了的街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包厢里的画面,尤其是林野说“我喜欢自己当老板”时,那副混不吝却又异常坚定的表情。
“我喜欢自己当老板……”
这句话在她耳边回响。粗俗,直白,毫无商业包装,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任性。可偏偏,就是这句话,让她之前所有精密的算计和预设的谈判路径,全都砸在了棉花上。
周薇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秦雪的脸色。她本以为,在被那样一个……看起来就不太着调的人明确拒绝后,秦总就算不恼怒,至少也会有些许不悦。但此刻的秦雪,脸上没有任何愠色,反而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眼神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秦总,”周薇试探性地开口,“回公司吗?还是……”
秦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一句:“周薇,如果你是林野,你会接受刚才的条件吗?”
周薇愣了一下,随即推了推眼镜,恢复专业姿态,谨慎地回答:“从理性角度看,接受秦氏的控股是‘潜龙’最快实现价值最大化的途径。他拒绝,不符合常规商业逻辑。”
“常规商业逻辑……”秦雪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点自嘲,“是啊,我们都太习惯用‘常规’去衡量一切了。”
她转过头,看向周薇:“你觉得他傻吗?”
周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出自己的看法:“从他能迅速抓住‘幻影’事件打响名气来看,他具备很强的机会捕捉能力和执行力。但从他拒绝控股来看……他可能更看重个人掌控感,而非纯粹的商业利益扩张。这……在某些层面上,可以理解为一种短视或者……不成熟。”
“短视?不成熟?”秦雪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或许吧。但他看得很清楚,他清楚地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不只是‘潜龙’那点安保业务,更是他这个人,是他那种不按常理出牌,能解决非常规问题的能力。”
她顿了顿,继续冷静地分析,像是在剖析一个有趣的案例:“他宁愿守着那个破烂办公室,接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单子,也要保住绝对的自主权。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对‘自由’的估值,远超我们给出的价码。这不是愚蠢,这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价值观排序。”
周薇若有所思。
秦雪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是她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而且,你注意到没有,他虽然拒绝了控股,但并没有把门完全关死。他提到了‘项目合作’,提到了‘外包脏活’。这说明他并非排斥与秦氏接触,他只是排斥被掌控。”
“一个有能力,有清晰的自我认知和底线,懂得拒绝,还懂得留有余地的人……”秦雪的语气里,之前那点因为被拒绝而产生的细微波动已经完全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新物种般的探究欲,“你觉得,这样的人,是更容易掌控,还是更难掌控?”
周薇沉默了。答案显而易见。一个无欲无求、只在乎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人,远比一个渴望借助秦氏资源往上爬的人,更难控制。
“所以,秦总,您的意思是……”周薇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控股计划,终止。”秦雪干脆利落地下达了指令,“重新评估与‘潜龙’安保进行非股权捆绑式合作的可能性。搜集近期所有可能与‘潜龙’产生业务交集的项目,尤其是那些……需要一定‘灵活性’和‘特殊手段’的项目。”
“是,秦总。”周薇立刻在平板电脑上记录下来。
“另外,”秦雪补充道,“暂时停止对林野和‘潜龙’的深入背景调查,保持常规关注即可。过度施压或窥探,对这种性子的人,只会适得其反。”
“明白。”
吩咐完这些,秦雪似乎放松了一些,重新靠回椅背。她闭上眼,脑海里不再是冰冷的商业数据和谈判策略,而是林野那张时而贱笑、时而认真的脸。
这家伙,就像一颗扔进池塘的不规则石子,打乱了她习惯的平静水面,却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或许,与这样一个不受控的变量进行一场相对平等的“合作”,会比单纯地将它纳入麾下,更有意思,也更能带来……惊喜?
她忽然对后续的发展,产生了一丝此前从未有过的期待。
“回公司。”她终于对司机吩咐道。
车辆平稳地驶入车流。
而城市的另一头,烧烤摊的烟火气里,林野正一手抓着羊肉串,一手拿着啤酒瓶,跟键盘和陈猛吹牛逼。
“你们是没看见!那娘们儿脸都僵了!哈哈,想收购老子?做梦!”他灌了一大口啤酒,打了个响亮的嗝,“哥们儿一句‘喜欢自己当老板’,直接把她怼没电了!”
键盘啃着鸡翅,含糊不清地说:“野哥牛逼!不过……秦氏的资源啊,真就这么拒绝了?有点可惜啊……”
“可惜个屁!”林野把签子往桌上一拍,“老子宁可蹲这儿跟你们撸串,也不想去她那金笼子里当鹦鹉!再说了,”
他拿起一根新的肉串,眼睛在烟雾后眯了眯,闪过一丝精光,“她又没说不跟咱们玩了。等着吧,以后有她求着咱们干活的时候!到时候,价钱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喽!”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容,三分得意,七分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