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奈费勒还是捡到了那只小鹦鹉。
世界已经如此不同了,这么一件微小的事居然还能发生。
他们大概是真的有缘。
方既明在奈费勒捡到鹦鹉之后,立刻跑去仔细研究了一番。
这只鹦鹉是来自高原的品种,翅膀前端的两根飞羽被修剪过,能飞,却飞不远。
那么就能推测出这只鹦鹉身上发生的事了。
某位就住在猎场附近的贵族买下、或者通过别的途径得到了这只鹦鹉,鹦鹉试图逃走,飞上了高高的树梢,任凭主人如何呼唤都不肯下来。
而鹦鹉飞到了猎场的林中,主人不敢进林子寻找。
或许是因为鹦鹉天生敢起飞、不敢降落的特性,又或许它从小被人饲养,缺乏野外生存的经验,它就那么一直站在树枝上,直到它饿得昏厥坠落。
难怪小鹦鹉没有被旁人当作战利品捡走。
它是饿昏之后摔下来而受伤的。
奈费勒将它带回家,方既明知道后,迅速出现并治好了它内脏的亏损和外伤。
从此,方既明一得空就去逗弄奈费勒的小鹦鹉。
此时它还没被奈费勒养得珠圆玉润、毛茸茸一只,还是一只刺毛拉碴的小瘦鸟。
果然,人上了年纪,就会喜欢赏花遛鸟。
方既明还是很喜欢教小鹦鹉说:“方既明,英明神武。”
每次去奈费勒家,总少不了一边喂食一边教学。
只是,小鹦鹉似乎误会了什么……它好像觉得自己叫“方既明”!
每次方既明念出这三个字,换来的不是鹦鹉“英明神武”的接话,而是它扑棱着翅膀飞过来讨吃的。
在方既明锲而不舍的教学声中,奈费勒无奈地开口:“这就是您总想让我养鸟的原因?”
“不是,”方既明摇摇头,“因为你们有缘。”
“您可以预知未来?那……”
方既明再次摇头,又一次捋着不存在的胡须,装作世外高人:“三十年之期已……将到,贫道要赐你一场机缘。”
奈费勒似乎早已习惯了方既明突如其来地不着调,甚至还按方既明以前讲单口相声时的语句,一本正经地配合道:“请仙长赐教。”
方既明见他这么配合,高兴地哈哈笑了几声。鹦鹉也学着嘎嘎笑了起来。
奈费勒的人生、性格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如今过得没那么心累,比另一个他多了几分朝气,少了些焦虑。
可以直接把记忆还给他。
方既明轻点他的眉心,将另一条时间线中奈费勒所保留的记忆悉数传递过去。
奈费勒恍惚了片刻,眼神重新聚焦在方既明身上:“谢谢您。”
“啧啧,”方既明往他肩上一拍,“我们什么关系?这还叫‘您’啊?”
奈费勒微微笑:“可您不是说,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人吗?”
方既明耸耸肩:“可你不也说了,你们就是同一个人吗?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已经寿终正寝了,现在的你,是拥有他记忆的你。”
奈费垂眸不语。
方既明将奈费勒拉入意识空间,随后向他展示了他死后,自己那些记忆:“我有替你好好看着那个世界。”
奈费勒认真地注视着流转的画面:“这里会变得和那个世界一样好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怀疑,也没有难以置信,仿佛提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得到方既明心中和他相同的答案。
而方既明的答案确实与他一致:“会。但为了在我和阿尔图离开后,帝国仍能保持稳定,不能像那条时间线那样搞大跃进。这将是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一切都会慢慢地实现。这是历史的必然。”
奈费勒接着问:“你应该有能力去看看未来……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方既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到的景象并不准确。我所能看到的未来,会随着我此刻的选择而改变。”
奈费勒沉默地望着空间中的荧幕,忽然开口:“在你的世界,你所处的时代,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方既明愣了愣:“这两个世界其实没有可比性。毕竟这里确实存在神明与魔法,而火炮也是近几年才开始推广。”
奈费勒看向他:“我想了解你的世界。”
方既明思考片刻,整理了一下语言:“长长的宫廊里,大理石会被无数游客的脚步磨得光滑如镜。苏丹的寝宫不再有妃子与宦官的低语,回荡的是电子解说器里的多种语言导览。苏丹的王座将被围在天鹅绒护栏之后。皇家图书馆也会变成出售仿制珐琅杯的纪念品商店……”
“奴隶制会消失,平民不会因贵族一句话就丧命,帝国会终结,宗教不再斗争。一切会走向包容、和谐与开放。”
“但这里的美景始终还在,蓝宝石般的海水,海滩上的白沙,纯白的悬索桥……会成为世界各地游客的向往之地。每一天,都会有新人穿着婚纱来拍照,会有追寻自由的人来这里寻找宁静。在这里,可以乘坐热气球、玩滑翔伞、观赏鸟类。这里的饮食习惯还会被人称赞健康。”
“看来这里发展得也还不错。”奈费勒轻声总结,“所以最终,帝国将会成为历史,我们都会变成故事。”
方既明觉得这人说话突然就像个文艺青年,点头:“这也是一种幸运,像你说的‘不朽者心’,变成故事也能永垂不朽呀。”
两人离开意识空间,方既明笑道:“还有个惊喜。”
他打了个响指,窗帘自动合拢,奈费勒父母的魂魄出现。
方既明向他解释:“那天晚上我和令堂聊过,我答应她,可以让她和令尊的灵魂看着你长大。”
连苏丹都敢直言斥责的帝国首席维齐尔,此刻却像个孩子般呆住了。
方既明一把抓起架子上的小鹦鹉,退出房间,贴心地将门带上:“我在外边等你们聊完哟!”
鹦鹉扭着头,边叫边在他手上咬来咬去,却连一点皮都咬不破。
飞天老虎钳遭遇鸟生滑铁卢。
方既明将鹦鹉放在门外的白石围栏上,又揉脑袋又喂食,好不容易才把它安慰好。
过了好一会儿,奈费勒才推开门。他扶着门框,看着方既明,一时间什么都没说。
小鹦鹉自觉地飞回主人肩上,一只小脚一蹬,靠在了奈费勒脖颈上。
方既明也走上前:“怎么样了?”
奈费勒走进屋,坐回原位,方既明跟了进去,却没在房间里看到二老。
奈费勒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他们说……我做得很好,我是他们的骄傲。他们很高兴看到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和我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谢谢你……这也是他们想带给你的话。”
方既明像揉小鹦鹉那样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