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明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那杯苦涩的酒当作中药汤，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一杯果酒而已，能有什么事？
但这酒，是“自家酿的，度数不高”。
果然，没过多久，方既明就彻底赖在了奈费勒的书房里。
他“嘬嘬嘬”几声把翠绿的小鹦鹉招到窗台边，夹起嗓子，开始教它唱歌：
“当你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那是我在为你炸乌云！”
奈费勒眉头紧锁，一手扶额，对眼前这景象实在嫌弃，不忍卒睹。
他甚至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杖往身后藏了藏。
要是这一幕传出去，明天这位苏丹陛下怕是要尴尬得钻地缝。
他果断上前，将那个还试图教鹦鹉“炸乌云”的醉鬼连人带鸟按回椅子上，然后快步走到窗边，“唰”地拉上厚重的窗帘，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可能存在的视线和从内传出的声音。
夜深，宫人进院门，小心翼翼地提醒苏丹该回宫了。
奈费勒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正准备冲出去、嚷嚷着“祖宗之法是前苏丹祖宗定的，又不是我祖宗！”的方既明。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塞给车夫几个钱币，让他驾着空车先回宫，假装苏丹已经回去了。
为了维护苏丹的形象，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溜了进来。
奈费勒在自己的书房处理了些事务，迟迟不见隔壁房间有动静，只得亲自去叫人起床。
小鹦鹉还站在奈费勒的手臂上，精神抖擞地温习着昨晚的功课：“加班都走开，加班都走开！”
在这独特的晨间闹铃伴奏下，奈费勒握着绿松石手杖光滑的底端，用那镶金圆杖头不轻不重地捅了捅横陈在床榻上、睡得毫无形象的苏丹。
“天啊！”方既明被捅醒了，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叹，“为什么当了苏丹还要上早八！我上早八……不对，我不要上早八！”
鹦鹉还在继续热情地接词：“史莱姆走开，史莱姆走开！”
昨晚那些丢人现眼的场景，随着鹦鹉的声音涌入方既明的脑海。
在奈费勒面前，他感觉自己已经毫无形象可言。
他绝望地捂住脸：“快让你那天才鹦鹉闭嘴！”
鹦鹉：“闭嘴！闭嘴！”
奈费勒对他的窘迫视若无睹，压住心中的火气，平静道：“快些。你还得回宫洗漱更衣擦金粉。”
方既明昨晚是和衣而眠，只是那些繁琐沉重的王冠、项链、戒指都被取了下来，散落在床头柜上。
方既明在床上蛄蛹了几下，由横躺扭成了竖躺，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又转向奈费勒：“我决定了，今天宰相监国……我睡觉！”
奈费勒生气！都怪这烦人精，让他照顾一晚上、把他的小鹦鹉带坏、结果还不肯起床、不想干活！
他的不满终于化为实质性的动作，手杖带着泄愤的力道，在他胳膊上连捅了好几下：“那你也得亲自去宣布。否则朝堂上又要有人攻讦，说我意图篡位了。”
方既明认命地长叹一口气，挣扎着坐起身：“行吧行吧……你的车驾我征用了。今天算给你放假。”
说完，他一把将昨夜胡乱丢在桌上的那些首饰用魔力变走，匆匆忙忙地赶回宫去，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任由侍从们摆布。
……
眼见支持方既明的人日益增多，地位日渐稳固，最大的叛乱势力也已经覆灭，一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势力审时度势，暂时放弃了将他拉下马的想法，转而开始琢磨如何从他手中分一杯羹。
这不，今日早朝，便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后宫之上。
一位老臣语重心长地启奏：“陛下，如今帝国内流淌着王血的，只有您一人。为帝国千秋计，为社稷稳固虑，您该早做延续血脉的打算才是啊。”
这话听着，仿佛他方既明想用血脉延续权势似的。
再说前苏丹和他爹都打算三十岁之后才打算要子嗣的……
不等他反驳，下面像是排练好了一般，几位大臣争先恐后地献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厚礼——一卷卷描绘着各色佳人的画像和照片被呈了上来。
“陛下，此乃臣于民间精心寻访的绝色佳人，愿为陛下解忧……”
“陛下，这是臣领地内进献的贡女，姿容无双，性情温婉……”
“陛下，小女蒲柳之姿，略通文墨，愿入宫侍奉陛下左右……”
有从民间或奴隶市场精挑细选的女奴，有从各地领主领地搜罗来的贡女，甚至还有几位大臣自家的掌上明珠。
这些人真该学学哲瓦德是怎么宠女儿的！
居然有人舍得把亲生骨肉送进这鬼地方？
哦对……这里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约束，有宠爱位份的王妃若诞下子嗣，是有机会借机掌权的。
就像莎姬那样。
苏丹没有主动选秀的传统，通常是被动接收美人。
难怪前苏丹总喜欢四处征服，亲自去搜罗那些无根无萍、只有美貌的异国佳人——至少省却了身后势力的纠葛。
眼前这些女子的信息，除了那几位贵女，其余大多身份低微，无依无靠，却又偏偏生得国色天香。
他不收，还不知道她们会被如何处置，境遇可能更糟；收了，岂不是又将她们困在深宫，耽误了她们本该有的前程？
是不是不管古今中外，新王登基刚稳定就都会有这茬啊？
方既明下意识敲了敲王座扶手。
刚好！他正愁如何推广社会学校。
广建男女同校，眼下肯定会遇到阻力——部分男性会因担忧被超越而抵触，部分女性也会因安全顾虑而却步。
不如……先建女校作为过渡！
既能培养一批有能力、有见识、三观正常的新青年进入社会体系，又能堵住眼前这些人的嘴。
现在宫廷里有实职的女性官员实在太少，除了他破格提拔的夏玛、安可和管理织造与首饰的女官，几乎没有别人。
“王血一事，”方既明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下方众人，“朕的兄长尚在时未曾催促，诸卿倒是替朕操碎了心，是何居心啊？”
“不过，”方既明话锋一转，大手一挥，“念在诸卿一片心意，为朕、为帝国殚精竭虑，朕便全数收下了！”
大臣们刚面露喜色，却听方既明接着道：“朕的后宫，地方够大，闲置也是浪费。从即日起，改作‘皇家女子学院’！贵女、贡女、民女皆可入学——学礼仪、通文墨、习技艺、明事理。学成之后，凭本事出宫谋职，为帝国效力。懈怠不学者，开除出宫，自谋生路。”
他顿了顿，看着下面大臣们错愕的表情，又笑眯眯地补上一刀：“至于诸位爱卿，既然为国考虑，定然不舍得让朕消耗国库来供养这些你们自己送来的……帝国未来的人才吧？”
“她们在宫内的生活费、学院运作所需经费……也劳烦诸卿多多费心，慷慨解囊。朕必让这些人才各得其所，待他日她们学有所成，也是诸卿为帝国育才之功！”
方既明最后敲定：“日后诸卿若再有此等心意，不必再送画像，直接将人送入女校报道即可！”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至于学院的教学人选，原本梅姬的思想是最合适的……
等哈布娜教会第一批织造厂员工技术，就可以来当老师。
索拉薇儿学成归来，如果愿意，也可以偶尔来教学。
安苏亚的思想也很先进、独立、有见识，不过被方既明放回故乡当领主了。
……
回头让奈布哈尼推荐一些思想未被驯化的、有技术在身的女子来教学。
再让奈费勒在前王妃里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剩余的细节也甩给他考虑……
他肯定想不到，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回来又接到了个大工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