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上的霜层还在缓慢蔓延,像是某种东西从外部往里生长。楚河的手还搭在通讯开关上,指节发白。那扇“门”已经消失在雷达盲区,但舱体的金属壁传来持续震动,像有东西在夹层里爬行。
阿伊莎靠在角落,血藤正从她后背延伸出去,贴着天花板铺展。原本暗红的表皮开始鼓胀,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像是皮肤下的血管在重组。她忽然抬手按住太阳穴,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
“它不听我了。”她说。
话音落下三秒,一段藤蔓突然抽离主干,猛地缠住一名队员的脚踝,将其拖向舱顶。那人只来得及喊半句,就被层层包裹,整个人嵌进藤团中央。另外两人冲上前想救人,可刚靠近,第二段、第三段藤蔓也暴起,动作精准得不像失控,更像是……预判了他们的走位。
氧气读数从92%跌到67%,生命维持系统发出低频警报。
楚河没动,左手缓缓抬起。骨刺从掌心裂出,表面电弧跳跃,映在他瞳孔里一闪一灭。他盯着藤团中心那团膨胀的组织,右眼视网膜闪过一行数据——生物电信号频率:41.7赫兹,接近深红守卫脑波区间。
“切断能源回路。”他对林玲说。
“已断开。”她的声音从头顶广播传出,“但它现在不需要外部供能。”
楚河点头,一步踏前。雷电骨刺划过空气,带出一道焦味。他在距离藤核两米处停下,将骨刺插入地板,释放低频脉冲。电流顺着金属传导,扫过整个舱体。
藤蔓剧烈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表皮裂开。
三张脸从藤团里浮现出来,眼皮位置是闭合的褶皱,嘴唇微微张开,表情和被吞噬的队员一模一样。其中一人甚至模仿出哭泣的动作,嘴角抽动,却没有泪水。
“它们在复刻神经记忆。”阿伊莎喃喃。
楚河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苍白,右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尖渗出血珠,滴落在地板上。那些血没有立刻凝固,而是被地面残留的藤丝吸收,迅速变成暗红色纤维,朝四周扩散。
“别碰它。”他说。
她没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认识这具身体。
楚河不再犹豫,逼近藤核。骨刺高举,对准那团跳动的肉质核心,猛然刺入。
爆炸般的红光瞬间炸开。
不是火焰,是孢子。成千上万颗微小颗粒在失重中爆散,像一团血雾撞上舱壁又反弹回来。楚河立刻屏息,翻身后跃,背部撞上控制台边缘。他抬腿踹断通风口栅栏,手动关闭风阀。
五名未穿戴防护面罩的队员已经吸入孢子。
有人跪在地上抱着头大叫“别烧房子”,有人拔枪对着空处扫射,子弹打在合金墙上溅出火星。还有一人站在原地,嘴角咧开,重复念着一句没人说过的话:“你早就该死在第一次实验。”
阿伊莎蜷缩在角落,用剩余的藤丝织成一张网,横在自己面前。她咬破手指,将血涂在网面上。那些带电孢子撞上来时,被蓝紫色电光吸附,聚成团块坠落。
楚河喘着气,左臂传来灼痛。骨刺收回皮肤后,整条手臂像是被烙铁烫过,肌肉不停抽搐。他盯着那堆被过滤的孢子残渣,发现它们仍在轻微蠕动,排列方式像是某种字符。
还没等他看清,舱壁突然裂开一道缝。
一个人影从裂缝中走出。
右脸有道刀疤,从眉骨斜切到下颌。穿着狼牙战团旧式作战服,手里握着一把泛着光粒的军刀。身形半透明,边缘不断有粒子消散又重组。
楚河瞳孔收缩。
“刀疤李”。
那身影没看他,径直走向主藤蔓断裂处。军刀挥下,动作干脆利落,金属触须应声而断。断口流出黑色液体,沿着舱壁往下淌,在地面汇聚成一个图案——竖瞳,外围环绕三角纹,正是荷鲁斯之眼的变体。
做完这些,他转身面向楚河。
“你信的战友,”他说,“早被替换了。”
然后整个人像信号中断般,碎成无数光点,消失不见。
楚河站在原地,呼吸放慢。他知道刚才那一刀不可能是幻觉——量子残影不会主动干预现实,除非被某种高维机制触发。更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他低头看地上的眼睛符号。黑液还在缓慢流动,像是活物在书写。
“林玲。”他开口。
“我在。”声音立刻响起。
“分析那个符号,来源数据库比对。”
“正在处理。”停顿两秒,“匹配度最高的是二十年前地球联合舰队内部加密标识,用于标记‘非人类接触体’回收项目。”
楚河眯起眼。
“也就是说,这个标记,本不该出现在现在。”
“是。”
他转向阿伊莎。她已经停止编织藤网,左手小指变成了深褐色的木质结构,表面还有细微脉动。她盯着那根手指,眼神涣散。
“切断。”她说。
楚河没问她是不是确定。他抽出腰间战术匕首,抓住她手腕按在台面上。刀锋落下,木化部分应声而断。没有血,只有一缕淡绿色汁液渗出,滴在金属台上发出轻微腐蚀声。
断指落地的瞬间,剩余的藤丝突然绷紧,全部回缩到她体内。她整个人晃了晃,靠着墙滑坐在地。
楚河把断指捡起来,放进密封袋。它还在轻微扭动,像某种胚胎。
通讯频道突然响起杂音。
“楚河。”林玲的声音变了调,“我接入了月球卫星链路,调出了‘非人类建造物’的原始档案。”
“说。”
“建筑内部扫描图显示,里面有七间封闭舱室。每间都躺着一个人。姿势、体型、基因序列……和你完全一致。”
楚河没说话。
“而且,”她继续说,“他们的心跳记录显示,至今仍在跳动。”
舱内陷入沉默。灯光忽明忽暗,最后一次闪烁时,墙上的荷鲁斯之眼图案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
楚河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划过屏幕,调出接驳协议。他的动作很稳,但左臂神经仍在抽痛,每一次发力都像有电流在骨头里钻。
“准备接入月球卫星系统。”他说,“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用我的脸做实验。”
阿伊莎靠在墙边,一只手捂着断指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胸口。那里有一块皮肤微微凸起,形状像一枚种子,正随着她的呼吸缓缓搏动。
楚河按下确认键。
屏幕亮起,进度条开始加载。
第一帧画面跳出时,镜头正对着一间密闭舱室。里面躺着一个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连体服,双眼紧闭。面部轮廓与楚河分毫不差。
但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他的左臂。
袖管空荡。
可皮肤下,隐约能看到一条藤蔓状物体,正沿着血管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