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响起的瞬间，跃迁手环爆开一串电火花。
楚河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已被撕扯进扭曲的光流里。那颗月亮还在视野尽头闪烁，眼状轮廓刚刚完成一次缓慢的眨动，下一秒就被深蓝吞没。
落地时膝盖撞上金属板，嘴里泛起铁锈味。他撑着地面抬头，眼前是一艘老旧潜水艇的驾驶舱，仪表盘闪着微弱绿光，空气中飘着机油和海水混合的腥气。头顶传来剧烈震动，像是整片海面正在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掀翻。
“坐标锁定，百慕大三角区，深度三千二百米。”林玲的声音从舰载系统里传出，平稳得像在念天气预报，“检测到强磁场干扰，建议立即下潜。”
楚河抹了把嘴角，手指沾了点血。左臂的兽化部分还在发烫，皮肤裂纹中渗出淡金色液体，在灯光下迅速蒸发成细烟。他没应声，而是盯着舷窗外——那里本该是漆黑一片，却映出一圈巨大漩涡的轮廓，水面像被无形巨手搅动，正以逆时针方向疯狂旋转。
“阿伊莎。”他喊。
后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她靠在座椅上，脸色苍白，手腕上的血藤只剩几缕枯丝缠绕，像是随时会断。听到名字，她微微睁眼，喉咙动了动：“……还没死透。”
“那就干活。”楚河站起身，走向控制台，“这玩意撑不住多久。”
话音未落，潜艇猛地一震。警报灯全亮，舱壁发出金属疲劳的呻吟。楚河扑向操作屏，晶体左眼自动调出扫描界面——下方千米处，十几个黑影正缓缓上升，形状不规则，但移动轨迹呈现高度协同性。
“不是鱼群。”他说。
“是触须。”林玲的声音突然变了调，数据流开始卡顿，“频率干扰增强，我可能撑不了十分钟。”
楚河关掉语音输出，手动切换推进系统。潜艇尾部喷口启动，朝着漩涡中心俯冲。这种操作等于拿脑袋撞墙，但他清楚，留在表层只会被那东西的精神波直接碾碎。
下潜三百米，舷窗开始结霜。又往下两百米，整个船体像是被某种黏稠物质包裹，行进阻力骤增。楚河回头看了眼阿伊莎，她正用指甲划破掌心，将血滴在控制台接口上。几根细藤从伤口钻出，贴着电路蔓延，勉强维持动力传输。
“你还能撑？”他问。
“能到你不想让我撑为止。”她喘了口气，“它……在说话。”
楚河立刻明白。利维坦的意识已经开始渗透。他抬起左臂，回炉核心开始发热，五阶基因锁的启动程序在神经末梢展开。剧痛顺着脊椎往上爬，太阳穴像被人用锥子慢慢凿。他咬住战术带，硬是把一声闷哼压了回去。
六百米深度，第一根触须撞上了外壳。
撞击声像钝器敲钟，整艘潜艇晃了三下。监控画面显示，那东西直径接近十米，表面覆盖着类似珊瑚的突起，但颜色是死灰的，偶尔闪过暗紫色脉冲。它没有眼睛，也没有明显的感知器官，可每一次摆动都精准避开推进器位置，仿佛知道哪里该打，哪里该缠。
“它们在学习。”林玲说，“你的脑波频率正在被反向解析。”
楚河没答。他已经顾不上系统警告，全力维持基因锁稳定。可就在第七秒，一股冰冷的意念刺入脑海——不是语言，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存在感，像一根冰针扎进记忆深处。
他看见一片无边的海底平原，中央立着一块巨碑，上面刻着和跃迁手环同源的符号。无数触须从碑底延伸出去，连接着沉没的城市、断裂的战舰、甚至人类的骸骨。那些骨头全都朝同一个方向跪伏。
“别看。”阿伊莎忽然扑过来，一把按住他眼睛。她的血藤猛地震颤，随即断裂两根，化作黑灰飘散，“再看一眼，你就成它的锚点了。”
楚河甩开她，额头全是冷汗。他知道刚才看到的是真实片段，不是幻觉。那块碑，就是源头。
“还有多久到底？”他问。
“不到两分钟。”林玲回答，“但我不建议继续靠近。信号源强度超出预估三十倍以上。”
楚河冷笑：“我们是来谈判的？”
他刚说完，潜艇再次剧烈摇晃。这次不是撞击，而是某种吸附动作。顶部舱盖边缘开始变形，有东西正从外面一点点挤进来。透过裂缝，能看到一段灰白色组织正在蠕动，表面渗出黑色黏液，滴落在地板上立刻腐蚀出小坑。
“物理入侵。”楚河抓起应急锤，“准备破舱。”
“不行！”林玲急促道，“外部水压超过四百标准大气压，现在逃出会直接被压成肉饼！”
“那就让它先烂。”楚河抡起锤子砸向左臂，回炉核心应激爆发，酸液顺着血管冲向指尖。他一把抓住渗漏处的触须组织，强行注入高浓度酸性物质。
嘶——
像是烧红的铁浸入冷水，那截组织迅速碳化脱落。可仅仅过了三秒，新的触须又补了上来，而且这次缠得更紧，直接勒住了推进器轴心。
“它们适应了。”阿伊莎喃喃。
楚河喘着粗气，体内基因锁警报不断。稳定度已经跌到61%。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硬撑，否则下一秒就可能彻底异变。
“你有什么办法？”他转向阿伊莎。
她没说话，只是解开衣领，露出胸口一道陈年伤疤。然后，她用指甲划开疤痕，鲜血涌出的瞬间，最后几根血藤暴长，穿过舱壁缝隙，主动缠上外部触须。
接下来的一幕让楚河瞳孔收缩——那些血藤非但没被绞碎，反而像吸管一样，从触须内部抽出一股浓稠的黑色液体。液体顺着藤蔓回流，最终注入阿伊莎颈动脉。
她身体剧烈抽搐，嘴唇发紫，但眼神越来越亮。
“接住。”她把针管扔给楚河，里面装着半管黑液。
“这是什么？”
“它的血。”她说，“也是钥匙。”
楚河没犹豫，直接扎进自己脖子。药液推进的刹那，脑子里的低语戛然而止。五阶基因锁重新稳定，数值跳回78%，但只维持了两秒，就开始暴跌。
45%。
32%。
29%。
警报声尖锐得几乎刺穿耳膜。
“副作用？”他咬牙。
“当然。”阿伊莎靠着墙滑坐下去，呼吸微弱，“我没说它安全。”
楚河感觉全身细胞都在分裂重组，左臂的酸液不受控喷射，接连腐蚀了三个控制模块。他强行集中意识，将剩余酸液压缩到指尖，对准底部逃生舱门。
嗤——
金属熔穿一个拳头大的洞，海水瞬间灌入。低温高压水流打得人脸生疼。
“走！”他吼。
阿伊莎被水流卷着先出去，接着是林玲的数据信号自动上传至备用存储模块，最后断开连接。楚河最后一个跳，下坠前回头看了一眼残骸内部。
在破碎的主控台上，半块金属铭牌悬浮在水中。表面积满淤泥，但某个角落清晰刻着一只竖瞳图案，外圈环绕着锯齿状纹路。
和地铁站那块青铜板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他伸手想取，可水流太急，身体已经被卷离。下沉过程中，他看见更多触须从深渊底部升起，像森林般舒展，顶端微微张开，仿佛在迎接什么。
左手还残留着酸蚀的灼痛，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直到某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水中变了形状——拉长，分叉，末端分裂成五根细条，随着洋流轻轻摆动。
像极了那些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