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上的倒计时还在跳动，02:57:11。
楚河靠在控制台边缘，胸口的花苞微微起伏，像是有东西在皮下呼吸。他没动，右手搭在左臂晶体组织的断裂处，指尖沾着一层黏稠的暗红液体。阿伊莎瘫坐在墙角，发梢已全白，手指蜷缩着贴在地面，几根细藤从掌心垂落，一滴一滴渗着淡色汁液。
林玲的声音忽然响起。
“坐标可信。”
声音来自头顶通风管，又像从地板下钻出来。楚河眼皮都没抬。他知道这不是真的她——上一章结尾系统被入侵，备用信道早已静默。这声回应太干净，没有信号干扰的杂音，也没有量子压缩带来的延迟感。
是假的。
他闭上右眼，只留左眼的红光扫描空气。视野里浮现出无数交错的波纹，像水底晃动的光影，频率稳定在432hz，恰好是他基因序列的共振基频。声波迷宫已经启动，正用他的身体当发射源，重构整个空间。
“你早该属于我们。”几十个声音同时开口。
舱壁开始扭曲，金属板像蜡一样融化，露出背后漆黑的通道。那些通道里站着人影，全是卡门的克隆体，穿着同样的白大褂，戴着荷鲁斯之眼面具。他们缓缓抬起手，指向楚河，手指一根根断裂，化作粉末飘散。
阿伊莎猛地抬头，血藤瞬间抽长，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将最近的幻影劈碎。可那裂开的躯体没有倒下，反而从中再生出两个完整的克隆体，动作一致地迈步向前。
“不对。”她喘了口气，“它们在复制。”
楚河抬手拦住她：“别砍了，越杀越多。”
他用力掐了一下大腿，疼痛让他清醒了几秒。这些幻象不是随机生成的，而是基于他的记忆和生理数据实时演算。刚才那一声“坐标可信”，就是系统在试探他对林玲的信任阈值。
他低头看向自己左臂。兽化皮肤正在缓慢蠕动，晶体组织下方渗出酸性液体，顺着肘部滴落，在地板上蚀出一个个小坑。这东西能腐蚀基因锁合金，也能干扰仿生信号传输。
或许能破局。
他伸手扯住一块半脱落的兽皮，用力一撕。皮肉分离的瞬间传来闷响，像是湿布被硬拽开。酸液溅到小腿上，烧得裤子冒烟。他不管，抓起那块还在抽搐的皮肤，朝空气中甩去。
皮肤撞上某处，发出“嗤”的一声，白光炸开。
前方舱壁如镜面般碎裂，露出藏在通风管道后的设备——一个圆柱形声呐发射器，表面刻着深红之眼的标记，指示灯正以0.3hz的频率闪烁，与跃迁手环的共振特征完全一致。
阿伊莎立刻扑过去，血藤缠住发射器底部，用力一绞。可藤蔓刚接触到外壳，就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其中一根直接断裂，断口处冒出灰烟，像是生命力被抽走。
“屏障。”她咬牙，“不是物理防御，是场域压制。”
楚河走到她身边，盯着那台机器。它的信号源锁定在他的基因频率上，只要他还活着，迷宫就不会停止运转。常规破坏只会触发自毁程序，释放足以震碎内脏的次声波脉冲。
但他有个更野的法子。
他把撕下的兽化皮肤按在发射器核心接口上。酸液接触金属的刹那，整台设备剧烈震动，屏幕闪出乱码，随后跳出一组坐标：
【南纬78°12′，东经164°03′】
距离此地400米，位于海底断层下方。
阿伊莎皱眉：“太近了。这种深度不可能有掩体，声呐探测显示那里是空值盲区。”
“所以才可能是真的。”楚河冷笑，“如果是假的，会放得更远，或者藏在合理位置。卡门知道我们会怀疑，所以他用‘不可能’来伪装真实。”
话音未落，发射器屏幕突然变红，倒计时弹出：【反制协议启动：00:03】。
楚河反应极快，一脚踢向设备底座。可还没落地，整艘残舰猛地一震，低频嗡鸣从四面八方压来，像是有巨钟在耳边敲响。他的耳膜刺痛，鼻腔流出带着金丝的血。
阿伊莎直接跪倒，双手抱头，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
这是次声波脉冲，专攻生物神经系统。
楚河咬破舌尖，强行撑住意识，左手猛拍发射器外壳。就在接触瞬间，他感觉到一丝异样——那台机器的震动频率，竟与胸口花苞的搏动同步了。
他低头看去。
花苞正微微开合，深红之眼的符号在花瓣间明灭，仿佛在回应什么。他想起老周说过的话：“孢子已被重塑……主导权不在她手里。”
也许，这朵花本就是钥匙的一部分。
他把手覆在花心上，引导体内残余能量注入。花苞猛然收缩，随即爆发出一道微弱光束，投射在控制台上。原本混乱的坐标界面瞬间刷新，一行小字浮现：
【协议验证通过，目标锚点解锁】
紧接着，整艘残舰再次震动，这次方向不同，像是某种远程链接被激活。监控屏上，那个400米外的坐标点被高亮标注，周围区域的地图开始缓慢加载，显现出一条隐蔽隧道的轮廓。
阿伊莎抬起头，脸色苍白：“你用了它的协议？”
“不是它。”楚河抹掉鼻血，“是我们。”
他转身走向控制台，手指在残存的操作界面上滑动。跃迁手环还连着系统，虽然大部分功能失效，但基础定位模块仍在运行。他调出地形剖面图，发现那条隧道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高密度合金支撑，结构精密得不像末世产物。
有人在那里建了东西。
而且，等着他们进去。
“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阿伊莎扶着墙站起来，声音虚弱，“先是破解记忆重写，再是识破幻境，现在直接拿到坐标？卡门不会犯这种错。”
“他没犯错。”楚河盯着屏幕，“他在等我主动走进陷阱。”
“那你还要去？”
“我已经没得选了。”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倒计时还在走，曲率引擎唤醒程序一旦完成，整个地球都会变成基因熔炉。我不去，明天就没人能喊出自己的名字。”
阿伊莎没再说话。她只是抬起手，让最后一根完好的血藤缠上楚河的小臂，轻轻收紧，像是在确认他还活着。
就在这时，控制台发出短促蜂鸣。
林玲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只有一句：
“别相信花。”
楚河瞳孔一缩。
他低头看向胸口——花苞依旧安静，深红之眼的符号规律闪烁，与之前毫无区别。可就在那一瞬，他似乎看到齿轮转动的方向，变了。
逆时针。
他记得，最初它是顺时针转的。
他伸手碰了碰花瓣，触感温热，像活物的皮肤。花心深处，符号微微一颤，投射出新的文字：
【欢迎回家，实验体07号】
阿伊莎猛地后退一步：“它在模仿她！刚才那句话根本不是林玲说的！”
楚河没动。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笑得很冷。
“我知道。”他说，“林玲从来不会提醒我小心。”
他一把抓住花苞根部，用力下压。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可他没松手。花瓣边缘开始卷曲，深红之眼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抵抗。
控制台屏幕突然黑了一下。
再亮起时，坐标界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视频片段：黑暗的实验室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对着镜头，正在操作终端。她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有道细长疤痕。
楚河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是他母亲的手。
画面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随即被强行切断。屏幕恢复原状，倒计时继续跳动：02:56:44。
阿伊莎靠在墙边，声音发抖：“它在用你的记忆喂养自己……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被吞掉。”
楚河松开手，花苞重新舒展，符号恢复闪烁。他没看它，只是拿起跃迁手环，检查剩余能源。
“还有三个小时。”他说，“够我走到终点。”
他转身朝舱门走去，脚步沉稳。阿伊莎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残舰内部昏暗，应急灯忽明忽暗。走廊尽头，一扇锈蚀的铁门半开着，外面是漆黑的海床。
楚河站在门前，手放在门框上。
花苞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他停下，低头。
花瓣缓缓张开，深红之眼的符号投射出最后一行字：
【你确定要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