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瞬即过。
这日天色有些阴沉,层云低压,像是憋着一场春雨。
林焦焦禀明了老夫人,只说去城外的慈恩寺上香,为侯府祈福。
老夫人近来对她态度缓和不少,并未多问,只叮嘱带好仆从。
马车出了城,却并未驶向慈恩寺,而是在城南一处人烟稀少的岔路口停下。阿阮早已等在那里,依旧是一身素净青衣。
“小姐,前面马车过不去了,需步行一段。”阿阮上前,低声说道。
林焦焦点头,吩咐车夫和小蝶在原地等候,只带了阿阮,沿着一条长满青苔的小径往里走。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出现一片不大的樟树林,林中雾气氤氲,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樟树伫立其中,枝繁叶茂,如同撑开的一把巨伞。
树下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就是这里?”林焦焦环顾四周,寂静得有些反常。
阿阮点头,从袖中取出三枚造型奇特的铜钱,蹲下身,在树根处按照特定方位摆好。
然后她站起身,退到林焦焦身后半步,不再言语。
两人静立等待。林间只有鸟鸣和风声。
过了许久,就在林焦焦以为对方不会来时,一个略带沙哑,分辨不出年纪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林小姐倒是守时。”
林焦焦心头微凛,抬头望去,只见古樟一根粗壮的横枝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灰扑扑的布衣,脸上带着一张毫无特色的木制面具,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正低头看着她。
“楼主?”林焦焦稳住心神,开口问道。
“称呼而已,不重要。”树上的人声音平淡无波
“小姐对三王子的消息感兴趣?”
“是。”林焦焦直言不讳
“我想知道更多,比如,他遣了谁来?
目的为何?有多大诚意?”
面具人轻笑一声,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
“林小姐问题不少。
这些消息,价钱可不低。”
“楼主开价便是。”
“黄金,五百两。”面具人报出一个数字。
饶是林焦焦有所准备,也被这数目惊了一下。
她沉默片刻,抬头看着那双眼睛:“我可以付,但我要先确认消息的价值。”
“哦?如何确认?”
“楼主既然能查到三王子秘密遣使,想必也知道使者如今在何处,至少,知道他们如何与京中人联系。”林焦焦冷静地说
“我要一个能接触到他们的途径,或者,一个让他们不得不重视的契机。”
面具人看着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林小姐不像寻常闺阁女子。”
“楼主也不像寻常生意人。”
树上的人似乎又笑了笑。
“途径,有,契机,也有。
就看林小姐敢不敢接了。”
“请讲。”
“三王子的使者,三日后会出现在西市胡玉楼,表面是采购玉石,实则会见一个人。”面具人顿了顿
“五皇子府上的詹事,周明。”
五皇子!
林焦焦心中剧震!怎么会牵扯到五皇子?
前世关于夺嫡的模糊记忆再次浮现,五皇子谢瑾琛,母族势力不显,但似乎一直暗中活跃……
“楼主为何告诉我这个?”林焦焦压下心惊,问道。
“因为有趣。”面具人的回答出乎意料
“而且,我看那位永嘉郡主顺眼,不想她嫁去北狄喂狼。”
这个理由……
林焦焦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消息送到,如何用,是林小姐的事。”面具人似乎不打算再多言
“五百两黄金,老规矩,三日后,阿阮姑娘知道地方。”
他说完,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从高高的树杈上消失,几个起落便隐入了密林深处,再无踪迹。
林焦焦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风拂过她的面颊,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小姐?”阿阮轻声唤道。
林焦焦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我们回去。”
回程的马车上,林焦焦一直沉默着。
五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她得想办法。
更重要的是,五皇子……
他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单纯与北狄三王子勾结,还是另有所图?
“阿阮,”她忽然开口
“你觉得,楼主的话,能信几分?”
阿阮思索片刻,清冷地回答:“七分。听风楼立足,靠的是信誉。
但他主动提及五皇子,必有深意。”
林焦焦点头。是啊,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
刚回到侯府自己院子,小蝶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神秘:“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刚才江大人身边的长随江砚来了,送了这个过来。”她递上一个扁平的锦盒。
林焦焦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有一本孤本棋谱。
棋谱的扉页上,有一行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小字:静心,凝神。
是江浔的字。
他这是?
林焦焦摩挲着那冰凉的砚台,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名义上的兄长,心思总是深沉得让人看不透。
“小姐,还有件事,”小蝶压低声音
“我方才去大厨房取点心,听见两个婆子嚼舌根
说……说王姨娘最近好像经常派人回娘家,而且她娘家哥哥,前几日好像和五皇子府上的一个管事一起吃酒来着……”
林焦焦眼神一凝。
她将锦盒仔细收好,对阿阮道:“阿阮,准备一下,我们可能需要更多钱。”
又对小蝶说:“小蝶,去把我那对赤金嵌宝的臂钏找出来。”
有些投资,必须做。
有些局,必须入。
为了永嘉,也为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