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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迪?!”

兰德斯、拉格夫、戴丽三人的惊呼声在狭窄的巷子里骤然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瞬间撕裂了衣帽店门口那层薄雾般的宁静。声浪撞在斑驳的墙壁上,又弹回耳边,嗡嗡作响。

门内,那张三人无比熟悉的脸庞——曾经在虚无缥缈的精神领域中生死与共,最终被那场神秘璀璨的星光雨拉回人世,在战后的病房里短暂重逢后又如水滴蒸发般消失无踪的罗迪——此刻正清晰地映在三人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眸中。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在门框上,将他半边身子照亮,另半边则隐在店铺深处的阴影里,仿佛他正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上。

“罗迪!嘿!”兰德斯最先从那瞬间的凝固中挣脱出来。他一个箭步抢上前,双手猛地按在罗迪略显单薄的肩膀上,仿佛要确认眼前并非幻影。他声音里的关切和急切几乎要满溢出来,“你还好吗?那次精神潜行之后,你跟我们只在病房里碰过一次面,连话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再也没了消息!就像完全蒸发了一样!我们……我们都很担心你!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里了?经历了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探针,在罗迪脸上急切地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丝能揭示他离去后经历的细微痕迹。眼前的罗迪,看起来比记忆中风尘仆仆、带着黑街特有狡黠与阴郁的模样要精神了不少。虽然身上穿着朴素的、甚至有些磨损的粗布工装,指甲缝里还嵌着些许染料和线头,但脸上那份因常年混迹街头而难以洗脱的油滑与闪烁不定感淡去了许多,眉宇间反而多了一丝罕见的踏实与平静。

肩膀上传来兰德斯手掌温热而有力的触感,那真诚的、毫不掩饰的担忧像一股暖流,冲垮了罗迪最初条件反射般的慌乱。他眼中残余的失措渐渐被一种深切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愧疚所取代。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兰德斯灼灼的目光,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兰德斯少爷……让您……让您费心了……真是……非常抱歉……”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颤抖,仿佛正努力鼓起坦白一切的勇气,“本来,那次病房碰面后,我是发了誓,铁了心要从此留在您身边,履行门客的职责,尽我所能,哪怕只是微薄之力,也要报答您的恩情。可是……”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浸满了苦涩的回味:“后来……就毫无征兆地爆发了那场……镇子外的那场……惊天动地、鬼哭神嚎的大战。” 提到“大战”两个字时,罗迪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脸色也瞬间苍白了几分,那场血肉横飞、战车轰鸣的惨烈景象显然在他灵魂深处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记。

“我……我亲眼看到那些钢铁战车轰隆隆地碾过街道,震得地面都在发抖;看到无数盔明甲亮的精锐士兵面色冷峻地列队跑过,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从旁人那夹杂着恐惧和兴奋的述说中,拼凑出战场中心的激烈和亚瑟·芬特那个恶魔最后的疯狂……我……” 他抬起头,脸上浮现出无地自容的羞惭,眼神痛苦地闪烁着,“我深深地、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是多么的卑微可笑!我甚至连站到您身边、替您挡下一道最微不足道的风刃或者是一枚淬毒暗器的资格都没有!我这样的人,只会是拖累,是累赘……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实在太可怕了,像冰冷的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我。”

罗迪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嵌进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感,但他的声音却反而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绝:“所以, 那时候……我……我懦弱地逃跑了。不是怕死,兰德斯少爷,我罗迪烂命一条,这条贱命归根到底还是您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实在没什么值得珍惜,也没什么好怕的。我是怕……怕自己毫无用处,怕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只能躲在别人身后、甚至需要别人分心保护的废物!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受够了自己的无能!我发誓……我必须要找个地方,把我以前因为愚蠢和短视而丢掉的那些……那些真正能拿得出手的、能实实在在傍身立命的真本事,一点一点,都给捡回来!练扎实!练到极致!等我……等我真正有资格了,配得上‘门客’这两个字了,再回来堂堂正正地找您!”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赌咒发誓般的郑重,眼神灼灼,像有两团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死死地盯住兰德斯。

众人正完全沉浸在这意外重逢的冲击和罗迪沉重如铅的自白中,狭窄店铺内的气氛凝滞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和浓浓疑惑的声音,从店铺后方一道狭窄陡峭的木楼梯上方传来,笨拙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罗迪?楼下怎么回事?有谁来了?听着动静可不小啊?咳咳……”

伴随着缓慢而略显拖沓、仿佛关节不太灵便的脚步声,一个瘦削的身影逐渐从楼梯口的阴影里显现出来。

那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六十岁上下的老者。他身形瘦削,但骨架依然能看出昔日的宽阔,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边角处甚至有些磨损,但却十分整洁的旧式工装背带裤,里面套着一件同样是旧物、领口和袖口磨得有些起毛的亚麻衬衫。稀疏的、颜色如同秋日被阳光晒得枯黄的草甸般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勉强覆盖住头皮,露出了宽阔但布满深深皱纹、刻满了岁月痕迹的额头。他的脸庞清癯,颧骨略高,眼袋有些浮肿,似乎刚刚从一场短暂而不安稳的小憩中被惊醒,一双原本应是清澈锐利的碧绿色眼睛,此刻还带着些微的浑浊与倦意,谨慎地打量着门口这几位显然非同一般的来访者。他的右手还下意识地捏着一把细长锋利、闪着寒光的裁缝剪刀,拇指抵在握环上,显然刚才正在楼上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某项精细的工作。

罗迪闻声连忙转过身,姿态恭敬地微微弯腰应道:“师父!是……是几位来自学院的客人……” 他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清晰介绍兰德斯他们复杂的关系,尤其是对身后那位一直沉默不语、气场独特的希尔雷格教授。

然而,没等罗迪斟酌好词句说完,一直如同沉默礁石般站在兰德斯三人身后的希尔雷格教授,却毫无征兆地向前迈出了一步。他那张惯常如同覆盖着冰封湖面、缺乏任何显着表情的脸上,此刻竟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温和笑意,如同阳光穿透薄冰瞬间折射出的微光。他那银框眼镜镜片后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眼睛,越过了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罗迪,直接落在那位黄发老者的脸上,用他那特有的、平稳清晰如同精密仪器测量过般的语调,开口说道:

“约翰,是我。”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同四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深潭,瞬间在那位被称作“约翰”的老者脸上激起了滔天巨浪般的剧烈反应!

老者那双原本还残留着睡意和些许浑浊的碧绿色眼睛,在听到“约翰”这个仿佛尘封已久、只存在于遥远记忆中的称呼,尤其是看清说话之人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轮廓的瞬间,陡然睁得滚圆!瞳孔在刹那间剧烈收缩如针尖,所有的浑浊与倦意被一扫而空,爆发出一种极度震惊与难以置信的锐利精光!

“普……普洛托斯?!!” 老约翰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明显的颤抖,充满了巨大的惊骇,仿佛看到了一个早已被时间长河淹没、绝无可能再次出现在此地的幽灵。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半步,手中的裁缝剪刀“啪嗒”一声掉落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仔细地、贪婪地辨认着希尔雷格教授的面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扭曲、加深,“真……真的是你?!天哪……诸神在上……多少年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早就……” 后面的词语消失在他因激动而窒息的喉咙里。

希尔雷格教授——普洛托斯·希尔雷格——面对这剧烈的反应,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却无比肯定地确认了老约翰的辨认。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克制,但仔细倾听,却能捕捉到那冰冷表面下极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古老钟声般悠远而苍凉的感慨:“你没认错,约翰。是我。好久不见。”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乎所有人预料的重逢戏码,让一旁的兰德斯、拉格夫、戴丽,甚至包括刚刚还沉浸在自责情绪中的罗迪,全都目瞪口呆,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般一片空白!他们下意识地来回转动视线,看看激动得几乎无法自持、需要扶着楼梯扶手才能站稳的老约翰,又看看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只是遇到一位寻常旧识的希尔雷格教授,只觉得信息量巨大得像海啸般扑来,让他们可怜的脑力一时完全无法处理,彻底宕机。教授竟然会认识罗迪这位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衣帽匠师父?而且老约翰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希尔雷格教授那几乎无人知晓、也无人敢直呼的本名“普洛托斯”?看两人这反应,绝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分明是有着极深渊源的老熟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迪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看自己那位平时沉稳如山、此刻却情绪失控的师父,又看看高深莫测、来历神秘的学院教授,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显然,师父从未跟他提起过哪怕一星半点关于这段惊人渊源的往事。

“哦哦……请进!都请进!快请进来!地方又小又乱,实在是……请千万别嫌弃!” 老约翰终于从那阵巨大的震惊冲击中勉强挣扎出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努力让声音不再那么颤抖,连忙侧开身子,有些手忙脚乱地招呼众人进屋,甚至下意识地做了一个与他此刻身份极为不符的、略显滑稽的鞠躬手势。他慌忙弯腰捡起掉落在楼梯上的那把宝贝剪刀,动作因为心绪激荡而显得异常笨拙迟缓,显然内心依旧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海面,波涛汹涌,难以平复。

众人怀着满腹的惊奇和疑问,跟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老约翰和同样一脸懵懂的罗迪,小心翼翼地穿过店铺前半部分那无比拥挤、几乎无处下脚的工作区。

这里堆满了如山般高低起伏的各色布料卷,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线轴,工作台上散乱地放置着许多半成品的衣帽、皮革件,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但看起来就无比精巧专业的缝纫、皮具制作工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新布料上浆后特有的清新浆味、旧布料存放久了产生的淡淡霉味、羊毛织物特有的轻微膻味,还有皮革、蜡线和某种淡淡的、类似松香的清洁剂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手艺作坊的奇特气息。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几扇位置很高、还蒙着厚厚灰尘的狭窄窗户,透进有限的天光,在布满工具和材料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

他们一行人鱼贯而行,终于来到了店铺后面一个同样狭窄、但却被主人收拾得相对整洁和温馨的小客厅。

客厅非常小,靠墙放着一张铺着褪色但干净的红白格子棉布桌布的小圆桌,周围挤着几把样式不一、看起来都是从不同地方凑来的旧椅子。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壁炉正安静地燃烧着,炉膛里跳跃着橘红色的火焰,发出细微的噼啪轻响,给这小小的、略显寒酸的空间带来实实在在的暖意。墙壁上挂着几幅色彩早已暗淡、画面模糊的风景油画,以及一张镶嵌在朴素木框里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老约翰看起来要年轻二三十岁,头发浓密,目光敏锐而内蕴,穿着合体的正装,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意气风发地站在一台看起来结构复杂的机器旁,与眼前这位衰老、瘦削的衣帽匠几乎判若两人。

大家挤挤挨挨地、几乎是胳膊碰着胳膊地在小圆桌周围坐下。罗迪手脚麻利地找来几个干净的陶杯,给大家倒了温水。老约翰则有些心神不宁地搓着手,目光依旧像被磁石吸引般,时不时地就瞟向安静坐在对面的希尔雷格教授,嘴唇嗫嚅着,显然还在疯狂消化着这枚名为“故人天降”的巨大冲击炸弹。

“罗迪,这……这几位年轻的朋友是……” 老约翰终于将一部分注意力暂时拉回现实,看向气质不凡的兰德斯三人,尤其是目光在兰德斯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罗迪连忙放下水壶,恭敬地站直身子,如同汇报般对师父解释道:“师父,这位是兰德斯·埃尔隆德少爷,这位是拉格夫先生,这位是戴丽小姐。他们都是我在……在那场大战之前,因一些特殊机缘认识的过命朋友,兰德斯少爷更是对我有再造之恩,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看向兰德斯,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崇敬,随即又转向希尔雷格教授,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和困惑,“而这位希尔雷格教授,是学院的资深导师,也是兰德斯少爷他们的老师。但我……我真的从来不知道,您和教授竟然……竟然是旧识……”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好奇和一丝被隐瞒的委屈。

老约翰缓缓点了点头,那双碧绿的眼睛再次看向兰德斯,目光里带着一种长辈式的、温和的审视,但更多的则是毫无保留的感激之情:“原来如此……兰德斯少爷,罗迪这孩子前段时间回来找我,倒是断断续续提过一些在外面经历的事情,只说欠了别人天大的恩情,必须偿还,只是说得含糊……我只是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命运的奇妙与无常,“没想到救了他、让他如此念念不忘誓死效忠的,是您这样一位人物,更没想到……您竟然还认识普洛托斯。” 他的目光再次飘向希尔雷格教授,眼神复杂。

兰德斯被老约翰这般郑重的语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语气诚恳:“约翰先生,您真的太客气了。那次遭遇情况非常特殊,我们所有人都是并肩作战、互相扶持,才侥幸活了下来,真的谈不上谁单独救了谁。罗迪他自己也很勇敢。” 他看向罗迪,脸上露出真诚而欣慰的笑容,“而且,看到罗迪现在一切都好好的,不仅身体无恙,还找到了您这样一位师父,走上了踏实学艺的正道,我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至于当初那句关于门客的戏言,罗迪你真的不必一直放在心上,更不用当成沉重的负担。看到你能安定下来,潜心学好手艺,未来能有一个安稳有希望的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完全不在意的,你安心跟着约翰先生学好本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兰德斯少爷!” 罗迪闻言却猛地抬起头,声音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执拗,眼神里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我对您立下的誓言,绝不是戏言!我说过要做您的门客,报答您的再生之恩,我就一定会做到!这是我活着的意义之一!请您务必等我!等我真正学好了本事,拥有了足够保护您、辅助您的资格,我一定会回到您身边的!这是我扎尔索·罗迪,以生命和灵魂发出的承诺!”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力砸在地上的铁钉,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近乎偏执的忠诚。

“说得好!罗迪!” 拉格夫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陶杯都哐当作响,他粗声大喝,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激赏,“浪子回头金不换!言出必行真丈夫!罗迪,你小子现在可是两样都占全了!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我拉格夫佩服!” 他伸出粗壮的大拇指,对着罗迪用力地晃了晃,眼神里全是惺惺相惜之意。

罗迪被拉格夫这直白的夸赞搞得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脸庞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戴丽一直安静地观察着这间充满生活痕迹的小小衣帽店和这对关系似乎有些特别的师徒,她那双充满灵气和洞察力的蓝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好奇光芒。她的目光细致地扫过工作台上那些闪着金属光泽的精细缝纫工具、墙上挂着的造型奇特的半成品帽子,最后落回罗迪身上,轻声问道:“罗迪,这里看起来……就像个很传统、很朴实的衣帽修补店啊。你在这里跟着老约翰先生,具体学习的都是些什么本事呢?都是和裁缝有关的吗?” 她的问题柔和却切中要害。

罗迪一听这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最能展示自己价值、最能驱散刚才沉重气氛的话题,语气也瞬间变得轻快和自豪了不少:“噢噢,戴丽小姐,您可千万别因为这里看起来有些老旧朴素就小看了这个地方!也千万别以为裁缝只是简单的缝缝补补!我在这里跟着师父学到的,可是真正了不起的、能安身立命的好本事!”

他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地细数起来,“裁衣制衣,这是根基。从最开始的精准量体、根据体型特点和个人喜好设计打版、到选择合适面料进行精准裁剪、再到各种复杂的手工缝纫针法、机器操作,最后到高温熨烫定型,每一道工序都要求极致精确,差一丝一毫都不行!然后是修帽补鞋,各种不同材质——棉麻、丝绸、羊毛、皮革、甚至一些特殊金属丝线和小饰品的修复技巧,都需要不同的工具和手法,学问大着呢!还有衣架衣柜的设计与制作,既要保证结构坚固、承重能力强,又要考虑美观和实用性,不能刮伤衣物,这里面涉及到力学和美学!哦,对了,还有……”

说到这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通往地下室的那扇低矮木门,声音略微压低了一些,带上了一丝神秘感,“还有衣偶的制作和维护……这些都是师父倾囊相授的绝活!” 但随即,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上了一丝赧然和紧迫感,“只不过……我早年荒废了太多宝贵时光,很多精深的地方都只是摸到门槛,生疏得很,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练习才能重新掌握,做到尽善尽美,不给师父丢脸。”

“裁衣……修鞋……衣架衣柜……衣偶?” 拉格夫听得眼角直抽,脸上的横肉都跟着抖了抖,他忍不住咧开大嘴,用一种混合着敬佩和难以置信的语气吐槽道,“罗迪,我说老实话啊,你数的这些手艺,听着都挺……挺实在的!是真本事!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啊,你小子当年要是能沉下心来,老老实实跟着老约翰先生把这些手艺一样样都学精学透了,早点出师,随便在皇城或者哪个大点的城镇盘个铺面,开个像模像样的裁缝铺子或者高级衣帽饰品店,就凭这身本事,那日子过得得多滋润多体面?何苦要……要跑到黑街那泥潭里去打滚,最后还……还落得个被亚瑟·芬特那个人渣当擦脚布一样用完就扔、差点没命的下场?” 他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惋惜和巨大的不解,也毫不意外地戳中了罗迪心底最不愿触及的、鲜血淋漓的往事。

罗迪脸上那点刚刚浮现的光彩和自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苦涩与追悔莫及。他深深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虽然依旧粗糙、但指甲修剪整齐、指关节因为近期频繁练习而重新变得粗大的手掌,声音低沉沙哑得像是漏气的风箱:“唉……拉格夫兄弟,你说得对,说得太对了……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我心上。都是……都是当年太年轻,眼皮子浅,心浮气躁,吃不了苦……总觉得学手艺又苦又累,来钱还慢,没出息极了。被黑街那种看似自由刺激、来钱快的虚假繁华迷了眼,昏了头……总觉得那样才叫活得像个人样……”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笑容比哭还难看,眼神黯淡无光,“结果呢?结果是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把尊严和良心都快丢光了,最后……最后差点真的把命都搭进去,像垃圾一样烂在臭水沟里。现在回头想想,那几年简直就是一场不堪回首的、肮脏透顶的噩梦……算了,不提了,不提这些糟心往事了,污了大家的耳朵。”

他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仿佛要将那些沉重污秽的记忆全部从胸腔里挤压出去。重新抬起头时,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振作的、甚至带着点想要迫切转移话题意味的笑容,那笑容里还夹杂着一点想要在新朋友面前展示自己近期收获的小小得意:“对了!兰德斯少爷,拉格夫兄弟,戴丽小姐,还有教授,你们难得来我这寒酸地方一趟,正好!我最近刚好把一项小时候学过、后来又丢下很久的小绝活重新捡起来,练得有点样子了!给你们展示一下!就在下面!” 他语气兴奋起来,伸手指向客厅角落那扇通往地下室的、看起来十分厚重的低矮木门。

“绝活?好啊好啊!是什么样的绝活?” 拉格夫立刻来了兴趣,刚才那点惋惜和沉重瞬间被抛到了脑后,粗犷的脸上满是好奇和期待。

戴丽也优雅地向前倾了倾身体,露出了颇感兴趣的表情:“哦?听起来很神秘呢。是和制衣有关的吗?”

兰德斯也微笑着点头,眼神中带着鼓励:“好啊,我们也非常想看看罗迪你辛苦练就的新本事。教授,您觉得呢?”兰德斯说着,回头征询一直沉默不语的希尔雷格教授的意见。

希尔雷格教授的目光从老约翰脸上那复杂未消的表情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那扇低矮的门上,依旧沉默,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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