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宿舍窗棂的薄纱,轻柔地唤醒兰德斯。他睁开眼,没有往常高强度训练后的肌肉酸痛与精神倦怠,反而感觉大脑如同被清冽的山泉彻底洗涤过一般,异常清醒通透,每一个念头都清晰无比。昨日的成功,连同那片奇异精神星空带来的震撼与深邃感,已沉淀在心底,化为一种沉静的、源于力量本源的自信。手腕上,小轰化作的青金石手环形态,也不再是那种毫无知觉的冰冷死物,而是不时地传递来一种如同深海暗流般平稳而充满力量的回响。那份深层的连接感清晰无比,无需言语,便能清晰地感知到彼此的存在与那份令人心安的安定。
“早啊,小轰。”兰德斯轻声问候,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小轰的手环躯体轻轻蠕动了一下,传递来一个欢快又带着点慵懒的回应,细微的能量涟漪拂过皮肤,仿佛它也在意识深处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这种脱胎换骨般的感觉,并非兰德斯独有。
学院食堂内,人声鼎沸。拉格夫正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煎蛋、熏肉和烤面包,咀嚼声分外响亮。石牙野猪“石牙”则安稳地蹲伏在他脚边,巨大的下颚有力地开合,大口嚼咬着特制的高矿物质饲料块,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一人一兽之间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气场。拉格夫头也没回,信手拈起一块面包往后一抛,石牙野猪精准地一摆头,稳稳接住,仿佛野猪的视线就是他延伸的感官。拉格夫咧嘴一笑,油乎乎的大手用力拍了拍石牙厚实坚硬的背甲:“老伙计,今天感觉咋样?是不是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劲儿?”石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满足的哼哧,粗壮的尾巴在地上愉快地扫起一小片灰尘。
戴丽坐在他们对面,动作依旧保持着优雅的节奏,小口喝着温热的牛奶。但她的眉宇间少了几分平日的紧绷,多了一份从容的舒展。极乐鸟青蘅停在她纤巧的肩头,那华丽的尾羽在晨光下流转着比以往更加纯净、更加灵动的虹彩光泽,如同流动的液态宝石。它不再像过去那样时刻警惕地转动小脑袋观察四周,而是亲昵地用光滑的喙尖,轻轻梳理着戴丽耳畔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婉转如风铃般的鸣叫。戴丽会心一笑,指尖温柔地抚过青蘅颈侧细软的绒羽。一种无声的、水乳交融般的默契在晨光与食物的香气中静静流淌。
上午的第一节课是《异兽能脉学》——一门以艰深晦涩、令无数学生无比头大着称的核心理论课。这门课的讲师哥罗伊·莫林教授是学院里出了名的老古板学究,此刻正用他那毫无平仄起伏、如同念经般的语调,讲解着“次级能量回路的相位偏移与属性振荡阈值”。
兰德斯端坐其中,内心却充满惊讶。那些曾经如同扭曲天书般复杂难懂的公式和能量流矢量图示,今天在他眼中竟变得脉络清晰、逻辑分明。莫林教授刚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一个繁复的交叉能量节点图,兰德斯脑中几乎本能地就同步浮现出小轰体内那精微玄妙的能量流动模拟景象,基本能与黑板上的图示隐隐对应,甚至让他敏锐地察觉到图示中一处微小的、可能存在的理论衔接瑕疵点。
而戴丽更是如鱼得水。她坐姿笔挺,眼神专注得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手中的羽毛笔在羊皮纸记事本上飞快滑动,留下娟秀而详尽的笔记。更令人侧目的是,她竟在教授讲解的短暂间隙,数次举手,提出的问题精准无比,直指能量流动模型的核心与边界条件,显示出一种对能脉学理解的全新高度。青蘅则停在她摊开的厚重笔记本一角,小小的脑袋随着戴丽笔尖的移动而轻轻转动,琉璃般的眼珠紧盯着那些复杂的符号,偶尔会对着某个特定的能量汇聚节点图示发出一声短促的“啾”,仿佛也在参与这场深奥的思辨。
拉格夫虽然依旧对那些弯弯绕绕的公式和抽象理论不大感冒,但他今天却出奇地没有像往常一样昏昏欲睡。当莫林教授用干巴巴的声音提到“地脉能量在土系异兽核心中的沉降压缩与爆发释放特性”时,拉格夫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将大手按在旁边石牙厚实的背甲上。几乎是同时,一股厚重、沉稳、如同大地脉搏般的能量感,清晰地透过掌心传递到他的意识深处。这股真实可感的能量流,瞬间与教授口中那抽象的描述完美结合,变得无比生动而具体。他忍不住低声嘟囔,带着恍然大悟的兴奋:“嚯!原来老伙计每次发大招前,肚子里那股子滚烫的热流,是这么个道理!跟烧开水憋气儿似的!”
讲台上,莫林教授低垂的视线从老花镜片上方抬起,扫过今天格外活跃、理解力仿佛集体跃迁了一个台阶的三人组。尤其是戴丽提出的问题之深刻刁钻,让他难得地在讲课时停顿了一下,需要推一推眼镜,花几秒钟在脑中仔细斟酌才能给出严谨的回答。他那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被人察觉的讶异。
下午的实践课在开阔的露天训练场进行。阳光灼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汗水的味道。今天轮值指导的是一位以严苛冷酷着称的实战派教官。课程内容是经典的三人进攻配合演练:一人主攻破敌,一人策应干扰,一人进行机动防御支援。
兰德斯、拉格夫、戴丽理所当然地被分在同一组。
教官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简短有力地吹响了铜哨:“开始!目标,合力击倒移动标靶!”
训练场另一端,圆形的地槽门“咔哒”一声弹开,一只由硬木和金属关节构成的、动作迅捷的兔子形标靶被弹射出来,甫一落地,便如同受惊般朝着一个刁钻的角度急速窜出!
“联合冲锋!”拉格夫一声暴喝,与石牙野猪如同合体的战争机器般同时启动!这一次,无需拉格夫刻意调整重心、坐姿或大声呼喝指令,一人一兽的动作便已浑然一体,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石牙每一次强劲有力的后肢蹬踏,拉格夫的身体都能精准地预判其力道与节奏,随之起伏,人马合一。冲锋的威势远超以往,每一步蹬出的力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约束凝聚,几乎没有丝毫散逸,完全转化为向前的狂暴动能。速度激增,冲击轨迹笔直如刀,带起的烟尘形成一道贴地疾驰、充满压迫感的黄褐色风暴!连站在场边的教官都忍不住眉头一挑。
与此同时,戴丽与青蘅的配合也达到了心灵相通的境界。“幻彩羽!”戴丽清叱一声,手指并未直指目标。肩头的青蘅应声清鸣振翅,华丽尾羽瞬间爆发出迷离变幻的七彩光芒。但这光芒并非直射标靶,而是如同画家泼墨般,精准地笼罩在标靶与拉格夫冲锋路线之间的一片扇形区域,瞬间形成了一片扭曲光线、干扰感知的幻象屏障。更令人惊叹的是,青蘅并未停留在戴丽肩头充当固定炮台,而是灵巧地穿梭于半空,每一次优雅的振翅都恰到好处地调整着幻彩羽的范围、强度和干扰频率,仿佛它与戴丽共享着同一个战术视野和思维回路。戴丽本人则手持一柄训练用的小型手弩,眼神锐利如鹰,并未急于扣动扳机,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标靶在幻象干扰下产生的混乱轨迹和本能规避动作,耐心地等待最佳时机,力求将每一支弩箭的命中率提升至极限。
“小轰!粘滞区!”兰德斯没有选择直接攻击或硬性防御,而是发出了一个更注重控场的灵活指令。手腕上的小轰瞬间变形,如同活化的蓝色史莱姆,喷射出数道粘稠、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凝胶束。这些凝胶束在半空中迅速展开、交织,精准地喷涂在标靶最可能闪避的几个方向和关键落脚点上,形成了一片滑腻难行、限制行动的蓝色陷阱区。此刻的兰德斯,感知异常敏锐,他仿佛能洞悉标靶的感应部件在幻彩羽干扰下产生的混乱倾向,预判它受到粘滞区威胁后可能采取的下一步动作。小轰的粘液落点,加上兰德斯另一只手上枪刃射出的、带有轻微冲击力的练习弹精准“驱赶”,如同无形的指挥棒,彻底封死了移动标靶所有理论上最优的规避路线!
拉格夫那势不可挡的冲锋,毫无阻碍地、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被幻象迷惑、又被粘滞陷阱困住、避无可避的木头兔子!
“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木质碎裂的脆响!标靶应声高高飞起,在空中翻滚时,又被戴丽冷静射出的两支弩箭和兰德斯补上的几发练习弹精准命中连接处!
最终,它如同被肢解的玩偶,翻滚着砸落在地,彻底散成一堆碎木片和零件。
整个训练场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旁观的同学们全体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
从发动到终结,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策应干扰、区域控制、致命主攻,三个环节衔接得天衣无缝,流畅得如同精心编排的杀戮舞蹈,其效率与默契远超普通学员水准。最关键的是,三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交流,更多是依靠那份新建立的精神纽带所带来的直觉默契,以及各自与异兽伙伴之间那近乎本能的心灵同步。
教官抱着肌肉虬结的手臂,沉默地走上前,锐利的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标靶残骸,又逐一审视过气息平稳、眼神明亮锐利如新开刃兵器的三人,以及他们身边同样显得游刃有余、状态极佳甚至带着点兴奋的异兽伙伴。他张了张嘴,似乎习惯性地想挑出点毛病或不足,但最终,那严肃的嘴角只是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罕见地吐出简单一句评价:“……不错,配合很流畅。” 他顿了顿,提高声音对场边喊道:“喂,来个人,换标靶!……继续,下一组准备!”
训练结束后,夕阳的余晖将训练场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三人却没有立刻离开。
拉格夫毫无形象地直接就呈大字型地躺倒在柔软的草坪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石牙野猪也挨着他庞大的身躯趴伏下来,粗糙的皮肤贴着草地,巨大的身躯完全放松地摊开,鼻子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拉格夫随手从身边薅起一把带着泥土清香的青草,石梆梆就默契地凑过硕大的脑袋,用湿漉漉的鼻子亲昵地拱了拱他的手,然后慢悠悠地、惬意地嚼了起来。一人一猪沐浴在暖融融的夕阳下,构成一幅粗犷原始却又无比和谐的画面。拉格夫闭上眼,掌心贴在微凉的大地上,感受着那沉稳的脉动,耳边是石牙野猪平稳悠长的呼吸,那份源于精神同调的深厚联结感,如同最坚实的锚,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与满足。
戴丽则坐在一旁的长木椅上,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一柄精致的玳瑁小梳子,动作轻柔地为停在她膝上的青蘅梳理着华丽的羽毛。青蘅惬意地半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咕声,尾羽的虹彩随着戴丽梳理的动作节奏,如同呼吸般微微闪烁流淌。戴丽一边梳理,一边用只有她和青蘅能听清的音量低声细语,像是在分享课堂上的新发现,又像是在倾诉着无关紧要的日常琐碎。青蘅不时扭动小脑袋,“啾啾”地回应几声,灵动的眼眸里盛满了全然的信赖与依恋。这份亲密无间、心意相通的宁静陪伴感,如同暖流滋润心田,是过去戴丽追求完美而精准的操控时从未体会过的祥和安宁。
兰德斯则背靠着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橡树,树皮粗糙的质感隔着衣服传来。手腕上的小轰以青金石手环为基点,延伸出几根纤细灵活、半透明的蓝色长触手,正小心翼翼地从草坪上卷起几枚散落的黄铜练习弹壳,然后稳稳地递到兰德斯摊开的手掌中。
此时,他脑海中正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小轰的意识波动带着点嫌弃):“兰德斯,回收这些弹壳好麻烦啊……又多又沉。”
(兰德斯无奈回应):“没办法,学院规定,能回收的训练耗材必须回收,避免浪费和污染环境。”
(小轰的意识带着跃跃欲试):“下次这种练习都让我来攻击吧!我的粘液或者能量冲击效果差不多,还不用浪费你的子弹,多省事省钱啊!”
兰德斯感受着小轰传来的“精打细算”念头,不禁莞尔,用意识温和地回应:“这也是我战斗方式的一部分啊,小轰。子弹、枪刃、你的能力……这些都是。我们是在彼此合作、彼此认同、彼此需要着的同伴,不是吗?缺了哪一环,都不是完整的我们。”
那根递弹壳的触手尖端,像被说服般轻轻点了点兰德斯的手心,随即软化下来,形态改变,变成了一小片薄薄的、半透明如凝胶般的蓝色“凉毯”,轻柔地覆盖在兰德斯因高强度训练而有些酸胀的手臂绷带处。一阵阵透彻心脾的清凉感渗透进来,有效地缓解着肌肉的不适。
“嘿,兰德斯,你这‘冷敷贴’挺高级啊!还能自动调节温度不成?”拉格夫瞥见这一幕,躺在草地上打趣道。
兰德斯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小轰变化出的那片带来舒适的“凉毯”。他的目光扫过草地上悠然的拉格夫和石牙,长椅上沐浴在夕阳余晖中、与青蘅低语的戴丽,再感受着手臂上小传来贴心的关怀。一整天精神饱满的状态,课堂上豁然开朗的理解,训练中如臂使指、心意相通的完美配合,还有此刻与伙伴间这份如同水乳交融的和谐宁静……这一切,都无比清晰地印证着昨日精神同调成功的巨大价值。
希尔雷格教授那素来冷峻的面容下,罕见的、带着沉甸甸分量的赞许目光,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力量基石……真正意义上的融合……才刚刚开始……” 教授的话语在心底回响。
兰德斯抬起头,望向被瑰丽晚霞逐渐浸染的天空。那片奇异的星空景象,带着无垠的深邃与神秘,再次清晰地掠过他的脑海。那飘忽不定、神秘莫测的星空白点,那无法抗拒的强大重力牵引,还有那深海般宁静却又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般无穷潜力的力量感……这一切都在无声地昭示着,他未来的道路,既充满了未知的挑战,也蕴藏着远超他想象的广阔可能。兰德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眼神在夕阳的映照下,变得愈发坚定而明亮。
与此同时,位于镇卫府附近小巷里深处的“大吃一斤”酒馆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狭小的空间内烟雾缭绕,劣质烟草的气味与麦酒的酸馊味、烤肉烤过头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皱眉的、浑浊刺鼻的混合气息。到处人声嘈杂,杯盘碰撞声不绝于耳。
角落里光线昏暗的卡座,常服打扮、刻意收敛了气息的肯特·达尔瓦,正在殷勤地给对面一位身材魁梧、穿着便装但腰板挺得笔直的中年汉子倒酒。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粗糙的陶杯,泛起细密的泡沫。
对面这位,正是镇卫府直属卫巡队的副总队长——达里奥。
“达里奥老哥,来来来,再满上一杯!这可是老板压箱底的好货,平时可不轻易拿出来!”肯特脸上堆着市侩而热络的笑容,眼神却如同最精明的猎犬,不动声色地瞟向达里奥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皮质油亮的信筒,脑子里飞速盘算着今天能从中撬出多少有价值的卫巡队内部动向和镇卫府的决策情报。
达里奥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黝黑粗糙的脸膛泛着不自然的红光,额角渗出细汗。他打了个响亮而带着浓郁酒气的嗝,又端起刚倒满的酒杯,“咕咚”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让他龇了龇牙:“哈!够劲!我说肯特啊……你小子……嗝……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大方!说吧,又想打听啥?哪个倒霉蛋的悬赏金又涨了?还是哪条巷子油水又多起来了?” 他的舌头有些发直,但眼神深处还保留着一丝属于老兵的警觉。
肯特嘿嘿一笑,身体前倾,几乎要凑到达里奥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讨好和好奇:“老哥您说笑了,悬赏哪能天天有,巷子里的油水也轮不到我这种小角色。我就是好奇……最近镇卫府那边,气氛是不是不太对啊?我看卫巡队里巡逻的小兄弟们,一个个路过的时候绷着脸,眼神都跟探照灯似的。连城门口的盘查都严得跟筛子一样,我手下几个想捡点零碎的小崽子,这两天连门都摸不着了。”
达里奥脸上的醉意似乎被这句话冲淡了一丝,他眯起被酒精熏得有些发红的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肯特的脸:“你小子……耳朵倒是比地鼠还灵光。不过……”他左右迅速扫了一眼喧闹的酒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这事儿……水太深,不是你能瞎打听的,上头专门下了死命令,封口!”
肯特心里猛地一沉,但脸上的笑容却绽得更盛,连忙又给达里奥的杯子满上:“嗐!老哥,您还不了解我肯特?出了名的嘴紧!就是心里有点发毛,总想求个安稳。是不是……北边山里那些个不长毛的畜生,最近又不老实,想下来打秋风了?”他试探着抛出一个相对“合理”的猜测。
达里奥盯着肯特那张写满“真诚”的脸看了足足好几秒,眼珠子在酒精和某种压力下转动着,似乎在权衡着风险与倾诉的欲望。最终,他又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仿佛给了他一丝勇气和借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凝重和疲惫:“比那麻烦……麻烦得多!卫巡队设在北边‘裂蹄峡谷’深处的几个暗哨观测点……这几天传回来的数据……安静!太他妈安静了!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而且……”他凑得更近,酒气喷在肯特脸上,“巡林犬!那些鼻子最灵、胆子最大的畜生,死活不肯靠近那片区域,夹着尾巴嗷嗷叫,拽都拽不动!老队长跟几个老猎手合计了一宿……怀疑这动静,绝不是什么小股异兽流窜……很可能是……小规模兽潮的前兆!” 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规模可能不大,但路径……妈的,看那架势,八成是冲着镇子外围那几个大市集,或者……你们学院那边去的!”
肯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如同被冻住的面具。他眼中爆发出真实的惊骇,握着酒壶的手都抖了一下,差点洒出来:“小兽潮?!不……不可能吧?年前那波大的才刚压下去没几个月……”
“嘘——!!” 达里奥的酒意瞬间被这声惊呼吓飞了大半,脸色剧变,猛地瞪圆了眼睛,一把抓住肯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肯特吃痛,“操!老子什么都没说!你他妈也什么都没听见!懂吗?!想活命就把嘴缝上!” 达里奥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引得周围几桌醉醺醺的酒客不满地侧目。他看也不看肯特,从怀里胡乱摸出几枚油腻的铜币拍在桌上,声音嘶哑而急促:“管好你自己!这段时间,夹紧尾巴在镇子里待着,别他妈惹事!更别往北边林子里钻找死!也别想趁机浑水摸鱼捞好处!真要出了事……” 他顿了顿,眼神冰冷地扫过肯特苍白的脸,“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更没人给你收尸!听见没!”
说完,达里奥不再停留,脚步虽然因酒意略有些虚浮踉跄,但离去的速度却异常坚决迅速,身影很快消失在酒馆门口嘈杂的人影和弥漫的烟雾中。
只留下肯特一个人,脸色惨白如纸,僵坐在昏暗的角落。桌上那杯刚倒满的酒还在微微晃荡,浑浊的酒液映着他失魂落魄的脸。刚才探听到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砸进他的心底,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想叹口气,却发现胸口被那股沉重的绝望感堵得死死的,连一丝气息都透不出来。
“小兽潮……又要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盘旋。
“这操蛋的世界……还能更不让人活吗……” 苦涩的绝望感,如同杯中劣质的麦酒,灼烧着他的喉咙和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