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藏历土狗年,深秋。冈底斯山脉连绵的雪峰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泛着冷冽的光芒,狂风卷着雪沫,如同无数白色的幽魂,在稀疏的枯草和嶙峋的怪石间狂舞。官道早已被积雪覆盖,只留下模糊的痕迹,仿佛大地本身也试图抹去行人的踪迹。
在这片被视为世界中心的苍茫之地,一个孤独的身影正艰难地跋涉着。他叫陈默,一个来自遥远汉地的年轻官员。并非为了信仰,而是因为一桩棘手的案子,牵扯到朝中权贵,他在内地已无容身之所,听闻遥远的西藏或许能提供一线生机,便一路西逃,此刻已近崩溃边缘。
他的坐骑早已在几天前倒毙,只剩下他和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两人靠着一点点干粮和雪水硬撑。老仆早已体力不支,此刻正蜷缩在一块背风的岩石下,咳嗽不止,脸色青紫。陈默的心沉甸甸的,前路漫漫,绝望如同这肆虐的风雪,要将他彻底吞噬。
“公子……我们……还能走出去吗?”老仆的声音微弱而沙哑。
陈默望着前方被风雪模糊的道路,咬紧牙关:“一定可以的,老刘,再坚持一下,听说前方便是玛旁雍错,湖边有寺庙,或许能得到些帮助。”
然而,他自己内心的深处却并无多少把握。西藏高原的险恶远超他的想象,不仅仅是自然环境,更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难以言喻的神秘与疏离感。汉地的繁华与这里的荒芜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他这个习惯了车水马龙、市井喧嚣的官员感到无所适从。
又走了一天,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老仆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意识也开始模糊。陈默背着他,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当暮色四合,风雪稍歇时,他们几乎是在绝望中发现了一座小小的寺庙轮廓,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巨人,匍匐在雪山脚下。
寺庙很小,也很破败,只有几间低矮的石屋,依稀可见褪色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寺门紧闭,门楣上方的石牌上刻着模糊的藏文,陈默辨认不出,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笼罩心头。
他上前敲了敲门环,铜环撞击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却又很快被呼啸的风声吞没。过了许久,门内才传来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随后,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个老喇嘛出现在门缝后。他面容枯槁,皱纹深刻如同刀劈斧凿,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锐利。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陈旧袈裟,手中捻着一串深褐色的骨质念珠。
老喇嘛默默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在奄奄一息的老刘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陈默脸上。他没有立刻让他们进去,只是问道:“你们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陈默连忙躬身行礼,用他略显生涩的藏语夹杂着汉语说道:“长老慈悲,我们从汉地而来,遭遇风雪,迷失了道路。我的随从病重,恳求长老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感激不尽!”
老喇嘛沉默了,浑浊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风雪,望向他们身后无尽的黑暗。良久,他才侧过身,将门完全打开:“进来吧。外面不是久留之地。”
陈默心中一松,连忙搀扶着老仆走进寺庙。一股混合着酥油、陈旧木材和淡淡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却带来另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感。
寺庙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小和简陋。只有一间主殿,供奉着一尊模糊不清的佛像,佛前点着几盏快要燃尽的酥油灯,火光摇曳,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旁边一间算是客房,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和一张瘸腿的桌子。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上面落满了灰尘。
“把病人放在床上吧。”老喇嘛指了指床铺,声音平淡无波。
陈默将老刘安顿好,又拿出仅有的一点干粮和茶叶,恭敬地献给老喇嘛:“长老,请收下这点薄礼,聊表谢意。”
老喇嘛没有看那些东西,只是摇了摇头:“出家人,一箪食一瓢饮足矣。你们先歇下吧。”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客房,关上了房门。
夜幕降临,风雪再次加剧。客房的窗户是用稀疏的木条糊着旧纸,根本挡不住寒风。陈默守在老刘床边,听着窗外鬼哭般的风声,以及寺庙里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心中充满了不安。
老喇嘛似乎整夜未眠,那低沉而单调的诵经声时断时续,萦绕在耳边,像是一种催眠,又像是一种警告。陈默疲惫至极,眼皮沉重,但大脑却异常清醒。他看着昏暗灯光下,墙壁上斑驳的影子和模糊的佛像轮廓,总觉得那些影子在无声地蠕动,佛像的眼睛似乎也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让陈默猛地惊醒。他感觉房间里的温度骤降,那几盏酥油灯火苗无风自动,疯狂地摇曳着,光影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疯狂跳跃,如同群魔乱舞。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清晰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拖沓的脚步声,正缓缓地靠近。
“咔哒……咔哒……咔哒……”
声音很慢,像是有人穿着沉重的靴子,又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陈默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他想起了关于西藏的一些传说,关于山中的精怪,关于寺庙里的不干净东西。难道……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陈默一动也不敢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昏暗的灯光下,门板上似乎映出了一个模糊的、高大的人形轮廓。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缓慢而沉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
陈默的喉咙发干,他想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老刘依旧在沉睡,对即将到来的未知毫无察觉。
敲门声持续着,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陈默的心脏上。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恶意,正透过那扇薄薄的木门,渗透进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这无边的恐惧吞噬时,敲门声突然停止了。
紧接着,是那熟悉的、低沉的诵经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似乎是从门外传来的,与之前的诵经声不同,更加急促,更加……愤怒?
陈默隐约听到老喇嘛的声音,夹杂着几个他听不懂的、音节短促而古怪的藏语词汇,似乎在进行某种驱邪的仪式。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风雪声似乎也小了许多。陈默浑身已被冷汗湿透,虚脱般地靠在墙上。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座看似平静的寺庙,隐藏着巨大的危险。那个开门的老喇嘛,他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他,陈默,一个误入此地的异乡人,似乎已经踏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第一章:玛尼石堆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风雪停歇。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皑皑白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陈默一夜未眠,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客房。
寺庙里异常安静,昨晚的惊悸仿佛只是一场噩梦。主殿里,那个老喇嘛正在打扫,动作缓慢而机械。他看到陈默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长老,多谢您昨晚的……庇护。”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只是昨晚风声太大,老仆身体不适,惊扰了长老清修。”
老喇嘛停下手中的扫帚,浑浊的眼睛看向陈默:“无妨。此地本非善地,风雪之夜,常有异响。”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陈默心中疑窦丛生,但老喇嘛的态度让他不好多问。他走到老刘床边,发现老仆已经醒了,虽然依旧虚弱,但气色好了许多。或许是寺庙里稀薄的空气和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起了作用,或许是心理因素,总之,他能坐起来了。
“公子,我们……这是在哪里?”老刘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这里是一座小寺庙,我们暂时安全了。”陈默安慰道,同时向老喇嘛道谢,希望能得到一些食物和热水。
老喇嘛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自己去找些吃的吧。锅里应该还有些糌粑和茶。”语气依旧冷淡。
陈默搀扶着老刘,走向寺庙后方的厨房。厨房很小,只有一个土灶,旁边堆放着一些干柴和面粉袋。他们找到了些剩下的糌粑和一块风干的肉,勉强充饥。
在等待水开的间隙,陈默忍不住在寺庙内外四处观察。这座寺庙比他想象的还要残破,石墙多处开裂,屋顶的瓦片也缺失了不少。主殿供奉的佛像更是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是忿怒相的护法神,但具体是哪一位,陈默无从得知。佛像前的供桌布满灰尘,只有几根快要燃尽的酥油灯芯证明这里还有人烟。
最让陈默在意的是寺庙周围。他绕着寺庙走了一圈,发现寺庙并非建在平地上,而是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形状怪异的黑色岩石。岩石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藏文经文和佛像,但很多都已经风化剥落,难以辨认。
而在岩石和寺庙之间,环绕着一圈玛尼石堆。这些石堆大小不一,都是用刻有六字真言或其他经文的石块垒砌而成。玛尼石堆在藏地很常见,通常是为了祈福或纪念。但这处石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石堆周围的雪似乎比别处更少,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黑色的土地,仿佛被什么东西常年炙烤过。而且,陈默总觉得这些石堆似乎在……移动?当然,这可能是风的作用,或者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但他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走近石堆,仔细观察。这些玛尼石上的经文大多是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吽”,但也夹杂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更加古老和复杂的符号。有些石块的边缘并不平整,似乎是被人为磨损过,甚至有些石块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痕迹,像是……血迹?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不敢再看下去,连忙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穿着绛红色袈裟的小喇嘛,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从主殿里走了出来。小喇嘛面容清秀,眼神纯净,看到陈默在石堆旁鬼鬼祟祟,似乎有些好奇。
“阿卡(哥哥),你在看什么?”小喇嘛用清脆的藏语问道。
陈默回过神来,连忙用不太流利的藏语回答:“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请问,这座寺庙叫什么名字?”
小喇嘛眨了眨眼睛,说道:“这里叫‘冈仁波切寺’。我们是守护冈仁波齐转山路的一座小庙。”
冈仁波切!陈默心中一凛。这座神山在藏传佛教、苯教、印度教等众多信仰中都有着神圣的地位,被认为是世界的中心。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这神山脚下的一座破败小庙里。
“那……主持的长老他……”陈默想问更多。
小喇嘛却打断了他,指了指主殿:“曲杰上师在念经。你要找他吗?”他口中的“曲杰上师”,想必就是昨晚那个老喇嘛。
陈默点了点头,但又觉得此刻上去打扰不太合适。
小喇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上师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你还是等会儿吧。”说完,他捧着一个铜盆,里面装着水,朝客房走去。
陈默看着小喇嘛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诡异的玛尼石堆,心中充满了疑问。这座寺庙到底有什么秘密?那位曲杰上师为何整日念经?那些诡异的石堆和模糊的佛像,是否与昨晚的异响有关?还有那暗红色的痕迹……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精神,找到离开这里的路。至于这些秘密,或许等老仆身体好转,他们就应该尽快离开。
然而,他隐隐有种预感,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这座名为“冈仁波切寺”的小庙,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可能释放出难以想象的恐怖。
下午,老喇嘛曲杰终于从主殿里出来了。他看起来更加疲惫,眼窝深陷,脸色灰败。他看到陈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径自走回自己的禅房,关上了门。
陈默几次想上前搭话,询问关于此地的情况,以及如何离开,但看到曲杰上师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以及寺庙里始终弥漫着的压抑气氛,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夜幕再次降临。这一次,陈默没有等到诵经声,整座寺庙死一般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这种寂静比昨夜的风雪更加令人不安。
陈默躺在冰冷的床板上,辗转反侧。老刘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睡得极不安稳,嘴里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到了后半夜,陈默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墙壁,又像是……骨骼在摩擦。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似乎是从寺庙的某个角落传来的。
他悄悄爬起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月光惨白,照在空旷的院子里,那圈玛尼石堆在月光下投下大片扭曲的阴影,如同匍匐的鬼影。
而那奇怪的声音,似乎就来自石堆的方向。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出声,只是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石堆。月光下,那些石堆仿佛活了过来,表面的经文在阴影中若隐若现,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突然,他看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石堆中分离出来!
那黑影很高大,轮廓模糊,像是穿着厚重的藏袍,又像是……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一团蠕动的黑暗。它似乎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头颅轮廓,缓缓地转向客房的方向。
陈默吓得魂飞魄散,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他想逃跑,但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就在那黑影即将靠近客房门口时,主殿的方向突然亮起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接着,曲杰上师的身影出现在主殿门口。他没有点灯,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月光下,陈默看到曲杰上师的手中,握着一柄形状古怪的长刀,刀身乌黑,看不到任何光泽,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气。
那蠕动的黑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一声低沉的、非人的嘶吼,然后猛地向后缩去,重新融入了玛尼石堆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石堆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陈默知道,那不是幻觉。他亲眼看到了那个诡异的黑影,也看到了曲杰上师手中那柄不祥的长刀。
这位老喇嘛,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出家人。他似乎在守护着什么,或者说,在镇压着什么。而这座寺庙,这片玛尼石堆,就是封印之地。
陈默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这座“冈仁波切寺”,根本不是庇护所,而是一个隐藏在神山脚下的、巨大而恐怖的囚笼。
第二章:午夜的法会与亡魂的哭泣
经历了又一个惊魂之夜,陈默和老刘的精神状态都濒临崩溃。老刘的病情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开始说胡话,时常呼唤着一个早已去世多年的老妇人的名字。陈默则时刻处于高度紧张之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
他注意到,曲杰上师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整日将自己关在禅房里,只有在每天傍晚时分,才会准时出现在主殿,进行大约一个时辰的诵经仪式。而每一次诵经,寺庙里都会弥漫起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血腥和某种腐败气味的味道。
至于那个叫次仁的小喇嘛,陈默倒是和他有过几次短暂的接触。次仁似乎对陈默这个来自汉地的陌生人并不排斥,偶尔会主动和他搭话,用他那双纯净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陈默身上的汉式服饰。但每当陈默试图询问关于寺庙或者曲杰上师的事情时,次仁都会变得沉默寡言,或者顾左右而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天傍晚,陈默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气氛,决定再去厨房找些吃的。他端着食物的托盘,小心翼翼地穿过空旷的走廊。走廊两侧的房间里,似乎都堆放着杂物,大部分房门都紧闭着,门缝里透出令人不安的黑暗。
当他走到走廊尽头,靠近主殿的一侧时,忽然听到一阵低沉的、压抑的哭泣声。
那哭声很轻,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怨恨。声音似乎是从主殿的方向传来的。
陈默心中一惊,脚步顿时停住了。这座废弃的寺庙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哭声?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哭声还在继续,时高时低,如泣如诉,让人听了不寒而栗。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哭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模糊的、听不懂的藏语歌词。
难道是……鬼魂?
陈默从小就听过不少鬼故事,此刻身处这诡异的环境中,更是宁可信其有。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远离这声音的来源。
就在这时,他看到主殿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昏暗的光线。哭声正是从那门缝后传来的。同时,他还闻到了一股比以往更加浓郁的血腥味。
好奇心和恐惧心交织在一起,让陈默犹豫不决。他想弄清楚这声音的来源,但又害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就在他迟疑之际,哭声突然停止了。紧接着,主殿里传来一阵低沉的梵唱声,正是曲杰上师诵经的声音。但这次的诵经声与往日不同,更加急促,更加高亢,仿佛在进行某种紧急的仪式。
陈默不敢再靠近,悄悄地退了回去。他没有将听到哭声的事情告诉老刘,怕引起他更大的恐慌。但这件事却在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夜深了,陈默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主殿方向的诵经声已经停止,寺庙里再次陷入死寂。但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似乎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陈默感觉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耳边响起嗡嗡的轰鸣声。他看到房间的墙壁、天花板都在扭曲、融化,变成一片混沌的色彩。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很多人在说话,声音嘈杂,又像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那些声音有的是汉语,有的是藏语,还有一些他从未听过的语言。他们似乎在争吵,在哭泣,在嘶吼……
“……还我头来……”
“……我的孩子……你在哪里……”
“……背叛者……将永世不得超生……”
“……冈仁波齐的雪……洗刷不了罪孽……”
“……时候快到了……封印……要破了……”
无数混乱的声音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头痛欲裂。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冰冷而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要将他撕裂。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他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就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张极其苍老的女人的脸,皮肤干瘪,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染血的牙齿。
“……汉……子……你……也……逃……不……掉……”
那张脸发出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声音,然后,陈默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悠悠转醒。他发现自己躺在客房的地上,身边是吓得面色惨白的老刘。
“公子!公子你醒了!”老刘看到陈默醒来,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你刚才……你刚才突然就晕倒了,浑身发烫,还胡言乱语……吓死我了!”
陈默头痛欲裂,浑身酸痛无力。他努力回忆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那诡异的哭泣声,混乱的呓语,还有那张恐怖的女人脸……
“我……我听到了哭声……”陈默艰难地说道。
老刘连连点头:“是啊,我也听到了!那哭声太凄惨了,像个女人……就在庙外面……我还以为是哪个遇难的旅人呢……”
陈默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驱散了夜晚的阴霾。寺庙里依旧是那副破败的样子,但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檀香味?而且,那股一直存在的压抑感,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次仁呢?”陈默问道。他记得昨晚次仁好像也在附近。
老刘摇了摇头:“没看到他。”
陈默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走出客房,来到院子里。阳光明媚,照在玛尼石堆上,那些石头泛着冰冷的光泽。石堆周围的阴影似乎淡薄了许多。
主殿的门敞开着,里面传来次仁低低的诵经声。陈默走了过去,看到次仁正跪在佛像前,认真地念诵着经文。曲杰上师也在主殿里,他站在佛像前,手里不再握着那柄乌黑的长刀,而是拿着一串洁净的白色念珠,面容似乎也比昨日平和了一些。
看到陈默进来,曲杰上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次仁则停下诵经,起身行了一礼:“阿爸(叔叔)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他的语气很正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还好。”陈默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佛像。借着从门口射入的光线,他第一次看清了这尊佛像的面容。
那是一尊忿怒尊,多头多臂,表情狰狞可怖,眼中似乎燃烧着火焰。但在佛像的底座,靠近莲花座的位置,陈默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符号,那符号他从未见过,形状像一个扭曲的眼睛,又像是一个锁孔。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在佛像前方的地面上,他看到了一些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如同……血迹。
“上师在准备一场法会。”次仁似乎看出了陈默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是为了安抚山里的……一些不安的灵魂。”
“不安的灵魂?”陈默追问道,“是……像昨晚那样的哭声吗?”
次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轻声说道:“大概是吧。冈仁波齐脚下,从来都不缺迷途的灵魂。”
陈默还想再问,但曲杰上师突然开口了,声音低沉:“时候到了,该准备了。”
次仁立刻站起身:“是,上师。”他转向陈默,脸上露出一丝歉意:“阿爸,法会期间,寺庙可能会比较吵闹,您和……刘叔,最好待在客房里,不要出来。”
陈默点了点头,心中却越发警惕。这场法会,到底是为了安抚谁?又是在镇压什么?昨晚听到的那些混乱呓语,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法会开始了。悠扬而肃穆的法号声响起,伴随着密集的鼓点和铙钹声。诵经声从主殿里传出,低沉而富有力量,仿佛能洗涤人的心灵。
陈默和老刘待在客房里,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主殿里人影晃动。曲杰上师身着华丽的法衣,坐在高高的法座上,手持法铃和金刚杵,主持着法会。次仁和其他几个……陈默这才发现,原来寺庙里还有另外两个年纪稍长的喇嘛,他们也参与了法会,表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既神圣又带着一丝诡异。
法会持续了很长时间。期间,陈默又听到了那种奇怪的哭泣声,比昨晚更加清晰,更加凄厉,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他还听到了风声,呜呜咽咽,如同鬼哭狼嚎。主殿里的诵经声也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对抗。
老刘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着陈默的胳膊。陈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晚,必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终于,法会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最后一声法号落下,寺庙里恢复了寂静。
陈默和老刘等到深夜,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主殿的门紧闭着。玛尼石堆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诡异。
“次仁……曲杰上师他们呢?”老刘颤声问道。
陈默摇了摇头,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推开主殿的门,走了进去。
主殿里一片狼藉。法座倾倒在地,法衣、法器散落得到处都是。地上满是灰尘和脚印,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一直延伸到佛像的脚下。
佛像前的地面上,那片干涸的血迹似乎扩大了许多,颜色也更加鲜艳。
而那尊狰狞的忿怒尊佛像,原本是面朝殿内的,此刻,却被转动了方向!
佛像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寺门方向!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座寺庙,今晚一定发生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而那个方向——寺门之外,通往玛尼石堆和更广阔的雪域高原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释放出来了。
第三章:被诅咒的转山者
主殿里的景象让陈默和老刘惊恐万分。他们不敢再多看,连忙退出来,回到客房,将门紧紧闩上。
“公……公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默脸色苍白,脑中一片混乱。法会、哭泣声、佛像转向、血迹……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昨晚的法会,恐怕不是在安抚亡魂,而是在进行某种驱邪或者……释放?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老刘,立刻!”陈默当机立断。
“可是……外面……”老刘惊恐地望着门外漆黑的夜色。
“管不了那么多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陈默拉起老刘,跌跌撞撞地冲出客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血腥和檀香混合的气味,以及主殿里透出的不祥气息,都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们不敢走正门,绕到寺庙侧面,那里有一扇低矮的小窗。陈默用力撞开窗户,两人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
夜色下的高原寒冷刺骨,狂风再次刮起,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他们脸上如同刀割。他们不敢回头,拼命地在黑暗中奔跑,只想尽快远离那座恐怖的寺庙。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寺庙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瘫倒在雪地里。
“我们……我们安全了吗?”老刘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
陈默喘着粗气,望着四周茫茫的雪原和远处巍峨的雪山轮廓,心中却没有丝毫安全感。他知道,他们逃离的,或许只是一个暂时的牢笼,真正的危险,可能才刚刚开始。
“我们……要去哪里?”老刘茫然地问道。
陈默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来时的路。但他们已经在风雪中迷失了两天,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唯一的方向,似乎只有玛旁雍错,那里有传说中的寺庙和村落。
“我们往……湖边走。”陈默咬着牙说道。虽然前路艰险,但总比留在那座鬼庙里要好。
两人互相搀扶着,再次踏上征程。这一次,没有了寺庙的庇护,高原的夜晚显得更加寒冷和残酷。饥饿、寒冷、疲惫不断侵袭着他们。老刘的身体越来越差,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陈默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他开始后悔,后悔不该逃到这个鬼地方来。如果当初留在内地,即使是身败名裂,或许也比现在客死他乡,葬身狼腹要好。
就在他们濒临绝境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片微弱的灯光。
“灯……有灯光!”老刘兴奋地叫道。
陈默也看到了,那灯光来自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村落。虽然只是几盏昏暗的油灯,但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无疑是希望的曙光。
两人互相鼓励着,踉踉跄跄地向村落走去。
这个村落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都是用石头和泥土垒砌的简陋房屋。看到两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外来者,村民们显得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表现出敌意。一个看起来像是村长的老者,接待了他们。
通过简单的比划和陈默那蹩脚的藏语,他们得知这个村子叫“扎西德勒”(吉祥如意),村民们都是以放牧和少量农耕为生,依靠玛旁雍错的湖水和神山的恩泽存活。
村长看到老刘病重,便将他安置在自己家中,让妻子熬了热汤给他喝。陈默则被安排在一间空置的小屋里休息。
在温暖的火塘边,喝着热汤,陈默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向村长打听这里的情况,特别是关于“冈仁波切寺”的事情。
提起“冈仁波切寺”,村长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敬畏和……恐惧。
“那是一座……不能靠近的寺庙。”村长用缓慢而低沉的语调说道,“那里……是被诅咒的地方。”
“诅咒?”陈默心中一动,“为什么?”
村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久远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具体多少年了,没人记得。那时候,冈仁波切寺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据说非常辉煌,是很有名的修行圣地。”
“后来呢?”
“后来……好像是因为一位活佛。”村长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位活佛,据说是一位非常强大,但也……非常执着于权力的上师。他想要获得掌控生死、预知未来的力量,于是就开始研究一些……禁忌的法术。”
“禁忌的法术?”
“是的。传说他得到了一个古老的、来自苯教的邪术,可以役使山中的精怪,甚至……操纵人的灵魂。他还试图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或者……连接冈仁波齐神山深处的某个神秘空间。”村长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但这种法术是极其邪恶和危险的,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代价?”
“传说,那位活佛为了进行仪式,牺牲了无数虔诚的信徒,包括他自己的弟子,甚至……还有他的家人。他将他们的灵魂禁锢起来,作为祭品,注入那邪术之中。最终,仪式似乎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成功?失败?”
“据说,他确实获得了一部分力量,能够短暂地窥探未来,甚至影响天气。但同时,他也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那些被他禁锢的灵魂,充满了怨恨和不甘,开始反噬他。而那邪术本身,也像是一个活物,开始侵蚀他的心智。”
“后来呢?那位活佛怎么样了?”
“没人知道。有人说他在一次试图召唤神灵的仪式中,被自己召唤出来的魔鬼杀死了。有人说他疯了,把自己关在寺庙里,永远出不来了。还有人说……他的灵魂被困在了那个邪术创造的空间里,永远在承受折磨。”村长叹了口气,“从那以后,冈仁波切寺就彻底变了。那些被禁锢的灵魂,还有被邪术污染的土地,使得那里变成了一个不祥之地。”
“从那以后,就经常有怪事发生。靠近寺庙的牲畜会无故失踪,或者发疯。有人在夜里听到寺庙里传来恐怖的哭声和嘶吼。甚至有人看到……穿着袈裟的鬼影在雪地里游荡。”村长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所以,几百年来,冈仁波切寺就一直荒废着,没有人敢靠近。我们这些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只把它当作一个禁忌,一个永远不能触碰的噩梦。”
陈默听得心头发寒。曲杰上师……难道就是那位活佛的后裔?或者,他是知晓了那个秘密,试图重新利用那座寺庙和那个邪术?昨晚的法会,恐怕就是在进行某种与那个邪术相关的仪式。而那个佛像底座的诡异符号,会不会就是那个禁忌法术的关键?
“那……次仁喇嘛呢?还有曲杰上师的其他弟子呢?”陈默想起了那个纯净的小喇嘛和寺庙里仅有的另外两个喇嘛。
村长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们。冈仁波切寺荒废了这么多年,偶尔会有一些零星的僧人去那里打扫或者短暂居住,但从来不会有人长期待下去。他们……大概也知道那里的危险吧。也许……他们只是不知道,或者……低估了那里的邪恶。”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曲杰上师真的在利用那个禁忌的邪术,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已经死于非命,还是被自己召唤出来的东西控制了?还有那个小喇嘛次仁,他会不会也有危险?
“村长,”陈默急切地问道,“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冈仁波切寺,或者……解除那里的诅咒吗?”
村长沉默了,摇了摇头:“那是禁忌之地,我们这些凡人,最好不要去触碰。也许……只有更高深的修行者,或者……神灵,才能够处理那里的问题。”
陈默感到一阵绝望。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老刘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刘叔!”陈默连忙扶住他。
“我……我没事……”老刘虚弱地说道,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有些迷茫,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刘叔,你怎么了?”陈默担忧地问道。
老刘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陈默的手腕,声音嘶哑地说:“公子……我看到了……我看到她了……”
“看到谁了?”
“那个女人……那个在寺庙里看到的……脸上有两个黑洞的女人……她……她就在窗外……她对我笑……”老刘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陈默心中一惊,连忙走到窗边向外望去。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村民家的灯火在远处闪烁。什么都没有。
“刘叔,你是不是看错了?外面什么都没有。”陈默安慰道。
“不……不是的……”老刘剧烈地咳嗽着,“她……她说……她要找……替身……她说……下一个……就是你……”
陈默的头皮一阵发麻。难道老刘被吓傻了?还是说……那个女人的鬼魂,真的已经跟着他们离开了寺庙?
他看了一眼炕上脸色惨白、气息奄奄的老刘,又想起了村长口中那些关于冤魂索命的传说,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看来,逃离冈仁波切寺,并没有让他们摆脱危险。那个被诅咒的地方,似乎已经将死亡的阴影,投射到了他们的身上。
第四章:玛尼石堆下的骸骨
老刘的病情急剧恶化。他开始高烧不退,嘴里不断胡言乱语,时而呼唤着早已过世的亲人,时而惊恐地喊着“女人”、“黑洞”、“还我命来”之类的话。陈默用尽了带来的药物,又求助于村长,请来了村里懂点草药的老人,但都无济于事。
陈默的心急如焚。他隐隐觉得,老刘的病,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旅途劳顿和惊吓,很可能与冈仁波切寺那个地方有关,甚至可能与那个诡异的哭声和哭泣的女人有关。
夜深人静,陈默守在老刘的炕边,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心如刀绞。他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老刘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他想起了村长的话,想起了冈仁波切寺那个被诅咒的秘密,想起了那个可能还活着的、掌握着关键线索的小喇嘛次仁。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要回去!回到那座恐怖的寺庙,找到次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或许……还能救回老刘。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谁也不知道那座寺庙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里面是否还潜藏着更可怕的怪物。但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刘,陈默别无选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仆死去,也不能让自己一直活在恐惧和愧疚之中。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些必需品,将剩余的食物和水留给老刘和村长,然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悄地离开了村庄,向着冈仁波切寺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没有了老刘的拖累,陈默的脚步快了许多。高原的寒风依旧凛冽,但他的心中却燃烧着一股决绝的火焰。
路途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他几乎是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靠着记忆和方向感,在茫茫雪原上跋涉。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迷失方向,或者陷入雪坑。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疲惫和寒冷不断侵袭着他,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当那座破败的寺庙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夕阳的余晖将雪地染成一片金红,却无法驱散寺庙周围弥漫的阴森气息。那座小小的寺庙,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地潜伏在黑暗的边缘。
陈默躲在远处的一块岩石后,仔细观察着寺庙的情况。寺庙里没有任何动静,门窗紧闭,死气沉沉。玛尼石堆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芒,仿佛依旧沉浸在无休止的哀嚎之中。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朝着寺庙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敲寺门,而是直接绕到寺庙后面,来到那圈玛尼石堆前。
白天看,玛尼石堆更加清晰。石块上的经文和符号五花八门,有些确实非常古老,甚至带着苯教的风格。石堆周围的雪地也更加泥泞,留下了一些凌乱的脚印,看起来似乎是几天前的。
陈默围绕着石堆仔细查看。他发现,其中几块较大的石块,似乎可以移动。他用尽全力,尝试推动其中一块。石块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得多,但他还是凭借着蛮力,将它挪开了一点点。
石块下面的泥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而且非常松软,仿佛是被水长期浸泡过,又迅速冻结而成的。
陈默心中一动,继续用力,将那块石块彻底挪开。石块下面的泥土暴露出来,他看到了一些……白骨!
是一些人类的骸骨,散落在泥土里,已经呈现出黄白色,显然在这里已经埋藏了很久。但奇怪的是,这些骸骨并不是随意散落的,而是呈现出一种……被捆绑和束缚的姿态。有些骨头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一些破碎的、黑色的、类似皮革或布料的东西。
陈默感到一阵恶寒。这些人,难道就是传说中被那位疯狂活佛牺牲的信徒?他们的骸骨,就被埋在这玛尼石堆的下面?
他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继续挪开其他的石块。随着石块被一一移开,下面的骸骨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他甚至还发现了一些生锈的金属物品,像是手铐、脚镣之类的东西。
这是一个万人坑!一座用玛尼石堆掩盖起来的、祭祀邪神的万人坑!
陈默的心脏狂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那些惨白的骸骨。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寺庙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是开门声!
陈默心中一惊,连忙躲到一块巨大的玛尼石后面,屏住呼吸。
寺庙的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次仁!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铜铃,一边走,一边轻轻摇晃着,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安抚着什么。
他从陈默藏身的石堆旁经过,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他径直走到玛尼石堆前,对着石堆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开始低声诵经。
他的诵经声很轻柔,带着一丝哀求和悲悯,与曲杰上师那充满力量的诵经声截然不同。
“……愿诸佛菩萨慈悲,解脱你们的痛苦……”
“……放下怨恨,寻得安宁……”
“……罪孽深重,弟子代为忏悔……”
次仁一遍又一遍地低声祈祷着,眼神中充满了真诚的悲伤。
陈默躲在石头后面,看着次仁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次仁看起来只是一个善良单纯的少年喇嘛,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对这座寺庙里发生的事情,知道多少?他是不是也在被什么东西威胁着?
次仁祷告了很久,才站起身,再次摇晃着铜铃,缓缓地向主殿走去。他没有发现陈默,也没有注意到被挪开的石块和暴露出来的骸骨。
陈默等次仁走进主殿后,才小心翼翼地从石头后面出来。他看着次仁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片埋藏着无数冤魂的玛尼石堆,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必须找到次仁,问清楚一切。
他悄悄地靠近主殿,侧耳倾听。主殿里没有任何声音。他试探着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主殿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夕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佛像依旧矗立在那里,狰狞的面目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可怖。佛像前的地面上,那片血迹似乎又扩大了一些。
次仁并不在主殿里。
陈默皱了皱眉,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他注意到,主殿角落里的一扇小门虚掩着。那扇门他之前从未注意过,似乎通往寺庙的禅房或者后院。
他悄悄地走过去,推开了那扇小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阴暗的走廊,通向寺庙的后方。走廊两侧似乎是一些僧人的房间。大部分房门都紧闭着,但其中一扇门……留着一条缝隙。
陈默的心提了起来。他悄悄地靠近那扇门,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房间里,次仁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地上。他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粗糙的木头盒子。
次仁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似乎在哭泣。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串……陈默认得,那是曲杰上师常用的那串骨质念珠!
“……师父……对不起……”次仁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我做不到……我不能……再帮你了……”
“……那些灵魂……他们不肯放过我……他们说要……找你偿命……”
“……那个女人……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她说……我是你的……帮凶……”
陈默听到这里,心中剧震。次仁果然是知道内情的!而且,他似乎也被卷入了某种可怕的漩涡之中,甚至可能……成为了曲杰上师罪孽的牺牲品!
就在这时,次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来!
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中充满了惊恐。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门缝外的陈默身上时,更是吓得浑身一僵,手中的念珠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次仁惊恐地叫道。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几扇房门,突然“砰砰砰”地自动关上了!整个走廊里的光线瞬间变得阴暗下来,仿佛被一层黑色的幕布笼罩。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陈默心中大叫不好,想要后退,却发现身后的走廊不知何时已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被困住了!
“次仁!快开门!让我出去!”陈默焦急地拍打着身前的房门。
次仁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最后缩到了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
“不……不是我……不是我……”次仁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是师父……都是师父的错……是他唤醒了它们……是他……”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次仁突然指着陈默的身后,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陈默猛地回头,只见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一个高大的、扭曲的黑影,正在缓缓地蠕动过来!那黑影的轮廓,与他之前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它似乎没有实体,像是一团流动的黑暗,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了!
黑影的前方,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和尖锐的诅咒。
“救救我……救救我……”次仁绝望地哀求着。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看着那个步步逼近的恐怖黑影,又看了看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次仁,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
难道,他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陈默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次仁掉落在地上的那串骨质念珠。
那串念珠看起来非常古老,材质不像是普通的骨头,上面刻满了细密而古怪的花纹,与佛像底座的那个诡异符号有些相似。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闯入陈默的脑海。
他不知道这个念珠有什么用,但这是次仁身上唯一可能与这座寺庙和那个邪术有关的东西。或许……它能够帮助自己?
他不再犹豫,猛地扑了过去,在次仁惊恐的目光中,捡起了那串念珠!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念珠的瞬间,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他仿佛听到了无数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咆哮、哭泣、嘶吼!同时,他也感觉到一股暖流,似乎在抵抗着那股侵蚀他意识的黑暗力量。
而那个正在逼近的恐怖黑影,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愤怒的、非人的咆哮,前进的速度猛地一顿!
“你……你做了什么?!”次仁惊恐地看着陈默手中的念珠。
陈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希望!他紧紧握住念珠,集中精神,试图抵抗那股涌入体内的混乱力量,同时对着那个黑影,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停下!”
就在他喊出这两个字的瞬间,他手中的那串骨质念珠,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
第五章:冈仁波齐的雪与佛
白光如同闪电般刺破黑暗,瞬间照亮了整个阴暗的走廊。在那耀眼的光芒中,那个由无数痛苦人脸组成的恐怖黑影,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开始剧烈地扭曲、消散!
它的形体在白光中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化为一缕缕黑烟,被光芒彻底吞噬,消失无踪。
走廊里的寒意骤然退去,被压抑的阳光重新照射进来。那些自动关闭的房门也“吱呀”作响,缓缓打开。一切仿佛又恢复了正常,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焦灼气息和陈默剧烈的心跳声。
次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看了看陈默手中依旧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念珠,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这是……上师……不,是……曲杰那个老魔鬼的……本命法器?”次仁颤抖着声音说道,似乎认出了这串念珠的来历。
陈默握着念珠,感觉手心滚烫。那股涌入体内的混乱力量似乎被这白光暂时压制住了,但他仍然感到头晕目眩,精神疲惫。
“曲杰……他已经死了?”陈默问道。
次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恐惧和悲伤交织的神色:“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上师他……自从上次法会之后,就变得很奇怪。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他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做各种奇怪的准备……他还说……冈仁波齐的雪,就要融化,封印……就要解开了……”
“封印?解开什么?”陈默追问。
“我不知道……”次仁痛苦地摇头,“我不敢问……我怕……我怕他把我像那些人一样……”他不敢再说下去,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
“那些石堆下面的骸骨……”陈默想起了玛尼石堆下的发现。
次仁的脸色更加苍白:“那是……是以前被上师用来做祭品的信徒……上师相信,用他们的骸骨和灵魂,可以加固封印,也可以……为他提供力量……”小喇嘛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曾经劝过上师,求他不要再这样做,但他……他根本听不进去……他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疯狂……”
“那次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早点离开?”陈默看着这个可怜的少年。
次仁低下头,眼中充满了愧疚:“我是孤儿,从小被上师收养,带回寺庙……我一直把他当作唯一的亲人……我……我害怕……我不敢违背他……而且……我好像……也被那个诅咒缠上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经常做噩梦,梦见那些痛苦的灵魂……梦见那个脸上有黑洞的女人……她说……我是上师的……共犯……”
陈默心中了然。次仁恐怕也是曲杰上师进行那些邪恶仪式的间接受害者之一,他的精神已经被侵蚀,才会变得如此恐惧和恍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次仁看着陈默,眼神中带着一丝依赖,“那个……那个女人……她会不会……”
“她暂时被你师父的法器吓退了,但她肯定还会回来的。”陈默看着手中的念珠,这东西似乎是克制那个邪灵的关键。“我们必须想办法彻底解除这个诅咒,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解除诅咒?”次仁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上师说过,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钥匙’,重新举行一次仪式……彻底关闭那个……空间……”
“钥匙?什么钥匙?”
“我不知道……上师从来没说过……”次仁痛苦地抱住了头,“我只知道,那钥匙……和冈仁波齐神山有关……”
冈仁波齐神山……
陈默的心头一亮。他想起了那尊狰狞佛像底座的诡异符号,形状像一个锁孔。难道,那符号就是某种提示?而所谓的“钥匙”,就隐藏在神山的某个地方?
“次仁,你还记得那尊佛像的样子吗?底座那个符号?”陈默问道。
次仁点了点头:“记得……那是一个很古老的符号,据说是……‘世界之门’的标记……”
世界之门……锁孔……钥匙……
陈默隐隐抓住了什么。或许,解除诅咒的关键,并非是什么具体的物品,而是需要找到通往那个被曲杰上师打开的“空间”或“神山深处秘密”的入口,然后……关闭它?
“我们必须去冈仁波齐神山!”陈默当机立断,“那里一定有答案!”
次仁犹豫了:“可是……神山那么大,我们怎么找?而且……那里是圣地,我们不能……”
“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陈默打断他,“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那个女人随时可能回来!我们必须去神山,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看着陈默坚定的眼神,次仁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阿爸……哦不,陈大哥……我们一起去!”
陈默扶起瘫软的次仁,捡起地上那串依旧散发着微光的骨质念珠。这串念珠似乎是他们现在唯一的保障。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出那条阴暗的走廊,回到了主殿。主殿里依旧空无一人,但陈默总感觉,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
他们不敢停留,趁着白光驱散黑暗的余威尚在,悄悄地溜出了寺庙后门,再次来到了那圈玛尼石堆前。
看着那片埋藏着无数冤魂的骸骨,陈默心中充满了沉重。这座寺庙的罪孽,实在太深重了。
他没有时间去哀悼,拉着次仁,绕过玛尼石堆,向着雪山的方向走去。
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尽可能地接近冈仁波齐神山。根据次仁的描述,神山脚下的转山路旁,有一些古老的修行洞窟和废弃的驿站,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高原的天气变幻莫测,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铅灰色的乌云又开始从山巅聚集,风雪似乎又要降临。
他们在风雪中艰难地前行,次仁的身体依旧虚弱,但求生的欲望让他坚持着。陈默则紧紧握着那串念珠,感觉它像是一个护身符,能给他们带来一丝安全感。
他们翻过一道道山梁,绕过一个个冰川峡谷。冈仁波齐神山的轮廓在风雪中越来越清晰。那金字塔形的山峰,终年被冰雪覆盖,在阳光下闪耀着神圣而威严的光芒。
越靠近神山,空气似乎也变得越发清新,但同时也弥漫着一种更加古老和神秘的气息。风声中,仿佛夹杂着低沉的诵经声和若有若无的法号响。
他们沿着一条隐约可见的小径向上攀登,这条小径似乎是以前转山者留下的。路边偶尔能看到一些玛尼堆和经幡,但都已破败不堪。
就在他们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次仁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坳,惊喜地说道:“陈大哥!你看!那里!”
陈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山坳的背风处,有一个半掩的山洞。洞口堆放着一些干柴和酥油灯,看起来似乎有人近期在这里活动过。
他们心中一喜,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推开虚掩的洞口,里面果然是一个干燥温暖的修行洞窟。石壁上刻满了佛像和经文,角落里铺着一些干草,似乎是睡觉的地方。洞窟中央的石台上,还供奉着一尊小佛像,佛前点着一盏油灯,火光摇曳,驱散了洞中的黑暗。
在石台上,放着一个……羊皮卷轴!
陈默心中一动,拿起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卷轴是用古老的藏文写成的,旁边还有一些图画。陈默看不懂藏文,只能依靠图画来猜测内容。
图画上描绘的,似乎是一座被冰雪覆盖的神山,山体上有一个巨大的、类似眼睛的标记。从标记中,延伸出一条蜿蜒的通道,通向山体深处。通道的尽头,似乎是一个黑暗的、封闭的空间。
图画的下方,描绘着几个人影,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其中一个穿着华丽法衣的喇嘛(看起来很像曲杰上师),手持一柄黑色的长刀,站在一个祭坛前。祭坛上,似乎放着一个发光的晶体状物体。
图画的最下方,描绘着一个场景:黑色的通道被重新封闭,那个眼睛标记也变得黯淡无光。而那个喇嘛,则倒在血泊之中,脸上带着解脱的表情。
陈默看着这些图画,结合次仁的描述,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个“钥匙”,很可能就是图画中祭坛上的那个发光晶体!而那个“世界之门”的标记,就是通往那个被诅咒空间的入口!曲杰上师当年,很可能就是用某种方法,打开了那个入口,试图获取力量,结果导致了灾难。而他留下的这个卷轴,或许就是记载了解除诅咒、重新封闭入口方法的线索!
但是……那个晶体在哪里?卷轴上并没有明确说明。
陈默正仔细研究着卷轴,洞窟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谁?!”陈默和次仁同时警觉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正朝着这个洞窟走来。
紧接着,洞口的光线被人挡住,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那人穿着一身破旧的、沾满污秽的喇嘛僧袍,脸上布满了污垢和伤痕,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贪婪!
“哈哈哈!终于找到你们了!”那人看到陈默手中的卷轴,发出了癫狂的笑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件东西,果然是你们的!”
陈默心中一凛,认出了这个人!他就是之前在寺庙里见过的,除了曲杰上师和次仁之外,那两个年纪稍长的喇嘛之一!他竟然还活着!
“你是什么人?”陈默握紧了手中的骨质念珠,警惕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那喇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重要的是,我知道那卷轴上记载的是什么!那是通往无上力量和永恒生命的钥匙!只要得到它,我就能掌控一切!”
“无上力量?永恒生命?”陈默嗤之以鼻,“那只会带来毁灭和诅咒!”
“毁灭?诅咒?”那喇嘛狂笑道,“只要能获得力量,区区诅咒算得了什么?当年那位伟大的上师,就是因为畏惧诅咒,才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神力!而我……我不同!”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逼近洞窟。
“把卷轴交出来!还有那串法器!”喇嘛贪婪地盯着陈默手中的两样东西,“只要你们乖乖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次仁吓得躲在陈默身后,瑟瑟发抖。
陈默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骨质念珠,又看了看洞窟深处似乎无处可逃的格局,心中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猛地将手中的羊皮卷轴向旁边奋力一扔!
卷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进了洞窟角落的一个黑暗缝隙中!
“啊!”那喇嘛见状,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竟然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想要抢夺卷轴。
就在他扑向卷轴的瞬间,陈默抓住了机会!他将手中的骨质念珠,朝着喇嘛的头顶,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骨质念珠准确地击中了喇嘛的额头。令人惊奇的是,坚硬的念珠在击中头骨后,竟然如同泥塑一般,应声碎裂,化作粉末!
而那喇嘛,则如同被雷击中一般,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陈默和次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串念珠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呼……呼……”陈默大口喘着气,刚才的举动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次仁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确认了喇嘛已经断气,才松了口气。
“陈大哥……那……那卷轴……”次仁看着掉进缝隙的卷轴,焦急地说道。
“别管它了!”陈默说道,“那上面记载的,很可能就是通向死亡的道路!我们不能再指望它了!”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骨质念珠粉末,又看了看洞窟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雪,心中有了新的计划。
“次仁,我们必须立刻返回玛旁雍错,想办法离开这里!”陈默果断地说道,“这座神山,太危险了!我们必须远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次仁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恐惧,但也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两人不再犹豫,迅速离开了这个隐藏着无数秘密和危险的修行洞窟,踏上了返回的路途。
他们不知道,他们扔掉的那个羊皮卷轴,将会被谁捡到。也不知道,冈仁波齐神山深处,那个被曲杰上师打开的“世界之门”,是否真的已经被彻底关闭。
他们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逃离这片被死亡和诅咒笼罩的雪域高原。
风雪越来越大,遮天蔽日。前方的道路一片迷茫。但陈默的心中,却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那串念珠虽然碎裂了,但它带来的生机,以及次仁的幸存,都让他看到了希望。
只要能活着离开这里,一切就还有可能。至于那些深埋在冈仁波齐雪山下的秘密,那些关于诅咒和邪术的传说,就让它们永远沉睡在冰雪之中吧。
终章:雪域回响与未尽之谜
归途比来时更加艰难。暴风雪无情地肆虐着,能见度极低,每一步都深陷齐膝的雪中。寒冷刺骨,仿佛要将人的血液都冻结。老喇嘛的尸体被他们草草掩埋在山坳里,那个神秘的羊皮卷轴,也永远留在了那个黑暗的缝隙中。
陈默和次仁互相扶持,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一步一步地向着玛旁雍错的方向挪动。食物和燃料早已耗尽,他们只能依靠意志和偶尔发现的几株枯死的苔藓来维持生命。次仁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好几次都差点倒下,但都被陈默硬生生拉了起来。
支撑着他们的,只有一个信念:回家,活下去。
在几乎绝望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象——玛旁雍错湛蓝的湖水在风雪中依旧闪耀着光芒,湖边的村落,那几缕微弱的灯火,如同黑夜中的星辰。
当他们踉踉跄跄地回到扎西德勒村时,几乎已经不成人形。村民们看到他们狼狈的模样,都惊呆了。
陈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恳求村长救救次仁。村长立刻组织人将次仁抬到自己家中,生起火,喂他热汤和药物。陈默自己也瘫倒在之前住的房间里,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悠悠转醒。他感觉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浑身酸痛无力,但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他挣扎着起身,走到隔壁次仁的房间。次仁也醒了过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一些神采。
“陈大哥……我们……回来了……”次仁虚弱地笑了笑。
“嗯,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陈默看着次仁平安无事,心中充满了欣慰。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默和次仁在村民的照料下,慢慢地恢复了健康。村长和村民们对他们很友善,没有过多地追问他们之前的经历,只是告诫他们,冈仁波切寺那地方,千万不要再去。
陈默没有告诉村民们关于寺庙里的恐怖经历和那个邪恶的诅咒,他知道,这些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只是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这座被诅咒的寺庙,能够从此平静下来,不再害人。
恢复期间,陈默仔细研究了从寺庙里带出来的那尊小型忿怒尊佛像。他发现,佛像底座那个诡异的“锁孔”符号,似乎与冈仁波齐神山某些古老的传说有关。但他查遍了自己有限的藏地和宗教知识,也无法找到确切的解释。
至于那串神秘的骨质念珠,碎裂后就只剩下一些粉末,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它到底是什么材质制成?又蕴含着怎样的力量?为什么能克制那个邪灵?这些都成了未解之谜。
陈默还常常会想起那个脸上带着黑洞的女人,想起她凄厉的诅咒。她的怨念如此之深,真的就这样被彻底化解了吗?还是说,她的灵魂,依然徘徊在那片雪域高原之上,等待着下一个复仇的机会?
一个多月后,天气逐渐好转,通往外界的道路也变得稍微好走了一些。陈默决定离开这里,继续他的旅程,寻找离开西藏的方法。次仁也表示,他想离开这座令人伤心的寺庙附近的村庄,去拉萨或者其他地方,寻找自己的出路。
离别之际,次仁将一个小小的、用哈达包裹的东西,塞到了陈默的手里。
“陈大哥,这是我……我唯一的念想了……”次仁的脸上带着羞涩和歉意,“这是……上师……不,是曲杰那个老魔鬼……以前送给我的……他说……是他在冈仁波齐山脚下捡到的……也许……对你有用……”
陈默打开哈达,里面是一个用黑色石头雕刻的小小的护身符,形状很古怪,上面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与那尊佛像底座的符号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石头入手冰凉,却又似乎蕴含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谢谢你,次仁。”陈默郑重地将护身符收好,“你也要保重。”
“嗯,陈大哥,你也要保重。”次仁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两人紧紧握手,然后分别踏上了各自的人生道路。
陈默带着那个神秘的黑色石护身符,继续着他的旅程。他最终还是设法离开了西藏,回到了汉地。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在冈仁波切寺的经历,那段恐怖的记忆,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
他将那尊忿怒尊佛像和一个偶然得到的、写着部分藏文咒语的残破经幡,一起放在了一个尘封的箱子里,放在了阁楼的角落,再也没有打开过。
他努力让自己回归正常的生活,读书,交友,做官。时间似乎能够抚平一切伤痛。然而,每当他独自一人,尤其是在寂静的夜晚,或者在看到巍峨的雪山图景时,他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仿佛那来自雪域高原的诅咒和哭泣声,从未真正远离。
他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胸口,那里放着那个黑色的小石护身符。它依旧冰凉,却又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他所经历的一切,并非幻觉。
冈仁波齐的雪,依旧洁白。拉姆拉错(注:拉姆拉错是西藏着名的圣湖,以其能映照人心、预言未来而闻名)的湖水,也依旧神秘。风雪中,仿佛还回荡着那低沉的诵经声,以及那个女人无声的诅咒。
那个被打开的“世界之门”,真的被彻底关闭了吗?那个邪恶的上师,他最终的结局又是什么?次仁离开后,又去了何方?那个神秘的黑色石护身符,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一切都如同冈仁波齐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覆盖着重重迷雾,成为了陈默心中,以及这片古老雪域之上,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充满不祥回响的谜团。恐怖的阴影,或许并未真正散去,它只是潜伏在时间的缝隙和记忆的深处,等待着下一个迷途的灵魂,去触碰那禁忌的边缘,去聆听那来自冈仁波齐之影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