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途
陈巧红踏上齐鲁土地时,暮色正吞噬最后一线天光。客运站外飘着细雨,青灰色柏油路反照着霓虹灯,像条蜿蜒的河。她紧了紧肩上褪色的帆布包,那里面装着父亲临终前攥紧的牛皮信封,封口处洇着暗褐血迹,写着“蒿里山37号”——正是她阔别二十年的祖宅地址 。
三轮车夫听说要去蒿里山,黧黑的脸瞬间褪了血色。“那地方早没人住了!”他猛踩刹车,车把上挂着的泰山石敢当吊坠晃得叮当响,“西奈河桥头有规矩,太阳落山不过幽冥界,姑娘你听劝......”
轮胎碾过石板路的声响突兀中断。陈巧红望着车夫连钱都不敢收就仓皇调头的背影,忽然想起母亲曾说,九十年代重修西奈河时,工人们从桥墩里挖出七具无头尸,每具骸骨怀里都揣着半截桃木钉 。
第二章·老宅
蒿里山37号比她记忆中更破败。院墙爬满枯死的何首乌藤,门环锈蚀成两团绿疙瘩。推开门的瞬间,腐潮气裹着纸灰味扑面而来,正厅八仙桌上竟摆着三碗黍米饭,白烛淌下的泪凝成狰狞的人形。
“红丫头?”嘶哑的呼唤惊得她踉跄后退。阴影里走出个佝偻老妪,手中煤油灯映出满脸沟壑,正是族里最年长的三姑婆。“你爹到底没熬过甲子劫......”老人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盯着她脖颈某处:“戴着呢?那枚玉锁?”
陈巧红下意识摸向锁骨。羊脂玉锁沁着血丝般的纹路,自她记事起便不曾摘下。三姑婆枯爪般的手突然攥住她腕子:“今夜子时去后山古窑,带着你爹的遗物和——”话音戛然而止,老妪喉咙发出咯咯异响,煤油灯砰然坠地。
黑暗中,陈巧红听见黏腻的水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第三章·酬神
她在祖宅阁楼找到父亲日记,泛黄纸页记载着骇人真相:陈家世代承担“守棺人”职责,看护蒿里山地宫入口。1943年日军进山寻宝,祖父被迫启动“阴兵借道”秘术,却因时辰错乱遭反噬,全族女眷接连暴毙,尸体皆呈溺水状 。
最后一页用朱砂画着诡异符咒,夹着张泛白照片——满月下的古窑前,九个戴傩戏面具的人围着一口红漆棺材,而棺盖缝隙里伸出的,分明是双孩童的手。
子夜的山风裹着纸钱掠过耳际,陈巧红攥紧玉锁走向古窑。雾霭中浮现出憧憧人影,皆着玄色寿衣,面覆浸血黄表纸。为首者敲击人骨梆子,吟唱忽高忽低的招魂调: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窑洞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她望见终生难忘的景象:十丈深的竖井底部,上百具白骨呈跪拜状环绕石台,台上青石匣刻满《度人经 》,而父亲信中那封血书,正与匣内半截桃木桩严丝合缝 。
第四章·水殃
玉锁突然滚烫如烙铁。陈巧红惊觉井水正以违背常理的速度上涨,那些“人”的面具被泡发成肿胀惨白的脸——全是当年溺亡的陈家女眷。三姑婆的声音从井底幽幽传来:“当年你爹偷换命格,用你的生辰八字骗过山鬼...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水蔓过腰际时,她摸到石匣暗格里的铜镜。镜面映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个穿红肚兜的女童,颈间玉锁浸在血泊里。记忆碎片轰然拼合:五岁那年“意外”跌落西奈河的不是堂姐,是她。父亲请道士施移魂术,将她的魂魄锁进玉器,让堂姐替死 。
井壁开始渗出黑血,无数苍白手臂缠上她脚踝。陈巧红发狠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铜镜背面。霎时雷声炸响,古窑穹顶浮现北斗七星阵,桃木桩迸出金光。那些面孔发出尖啸,化作青烟消散。
尾声·还魂
晨光刺破雾气时,陈巧红跪在蒿里山新立的墓碑前。三姑婆昨夜被发现溺亡在老宅天井,手里攥着半张民国时期的卖身契——当年日军用三十根金条买通她泄露地宫秘密 。
玉锁在阳光下裂成齑粉。她抚摸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想起铜镜里女童最后的耳语:“陈家血脉不绝,山鬼永镇蒿里。”远处传来货轮鸣笛声,混着采砂船作业的轰鸣,西奈河水裹挟着上游化工厂的污水,正泛起诡异的荧光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