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飞雄那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拥抱,像一场毫无预兆的夏季雷暴,将晴彻底卷入其中。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影山身上清冽又带着汗味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而灼热的氛围。
晴的脸颊烫得惊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影山环在她肩膀上的手臂传来的力量,以及他埋在她颈窝处略显急促的呼吸。
“你……你先放开我……”晴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既是羞窘,也是担心,“你的膝盖不能这样用力……”
影山没有立刻松手,反而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瞬,才闷闷地、带着点不甘愿地缓缓放开。
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绪尚未完全平息,有未散的怒气,有对她刚才退缩的执拗不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于不安的神色。
他瞥了一眼门口,日向早已溜得无影无踪,但刚才那一幕显然已经被看了去。
晴一获得自由,立刻从床边弹开,站到稍远一些的距离,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领和头发,脸颊上的红晕久久未退。
她不敢直视影山的眼睛,目光飘忽地落在地板上,气氛一时间尴尬又微妙。
“那个……记者的事……”晴试图找回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其实如果是正规采访,也不用那么……”
“吵。”影山打断她,语气依旧硬邦邦的,视线却牢牢锁在她身上,仿佛怕她再跑掉一样,“不需要。”
他的逻辑简单直接:不认识的人,不需要的理由,打扰了他和……(他瞥了晴一眼)……的独处时间,所以必须立刻驱逐。至于方式是否得体,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晴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生气吗?好像又有点……想笑?最终,她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无奈中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纵容:“下次……至少等人家把话说完再赶人吧。”
影山抿了抿唇,没接话,但眼神里的锐利似乎缓和了一点点。他重新靠回床头,目光转向了依旧亮着的平板电脑屏幕——上面正显示着兵库县体育馆的画面,第三局比赛即将开始。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似乎被他迅速抛在了脑后,他的注意力重新被远方的战场吸引。
晴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心思拉回比赛。她走到床边,拿起平板电脑,调整好角度,确保影山能看清。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影山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也似乎多了些,左手无意识地按在左膝石膏的上方。
“你的膝盖……是不是更疼了?”晴担忧地问,想起他下午复健时那不顾一切的强行突破。
影山眉头微蹙,含糊地“嗯”了一声,并不愿多谈。疼痛是常态,加剧的疼痛则是冲动的代价,他选择承受。
晴立刻起身,去护士站要来新的冰袋和止痛贴片。她熟练地帮他在膝盖周围敷上冰袋,又撕开贴片,小心地贴在他小腿肌肉紧张的位置。她的动作轻柔而专业,指尖偶尔划过他的皮肤,带来微凉的触感。
影山安静地任由她摆布,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屏幕。当晴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小腿上因为复健过度而有些僵硬的肌肉时,他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以后复健……不要那么拼命了,”晴一边贴敷料,一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不赞同,“小林医生说了,欲速则不达,强行突破反而容易造成二次损伤。”
影山沉默着,没有反驳,但晴知道他未必听得进去。对于回归赛场,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执念和焦躁。
处理好他的膝盖,晴重新坐回椅子,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到平板电脑传来的比赛画面中。第三局比赛已经开始,气氛空前紧张。
然而,比赛刚进行了几个回合,晴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她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场上一个细微的异常——日向翔阳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往常如同永动机般不知疲倦的日向,在一次后排防守救球后,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脸颊也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跑动时的步伐似乎也失去了几分往日的轻盈。在一次扣球失误后,他甚至弯腰撑着膝盖,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
“日向君他……”晴喃喃自语,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立刻拿起自己的手机,快速调出之前为日向建立的健康监测数据。
果然,在比赛开始前记录的基础体温一栏,虽然显示是36.8c,在正常范围内,但结合他此刻场上表现出的疲惫和面色潮红……
“影山,”晴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将手机屏幕转向影山,“你看日向君,他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对?”
影山闻言,目光立刻从比赛的整体局势聚焦到日向翔阳个人身上。
他盯着屏幕里那个橙发少年明显过于急促的呼吸和有些踉跄的步伐,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作为日夜相处的队友兼对手,影山对日向的状态再熟悉不过。这种程度的疲惫和异常,绝不仅仅是比赛强度大所能解释的。
“他体温多少?”影山的声音沉了下来。
“赛前记录是36.8c,但是……”晴快速操作着手机,调出更早的数据进行对比,“你看他昨天晚上的体温曲线,有轻微上升的趋势,虽然没到发烧标准,但结合他最近训练量和比赛压力……”
就在这时,直播画面中,日向在一次奋力起跳拦网后落地,脚步明显虚浮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裁判吹哨,井闼山得分,双方交换场地。趁此机会,乌养教练立刻请求了暂停。
屏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乌野的队员们围拢过去,山口忠第一时间扶住了日向,菅原孝支则焦急地用手背贴了贴日向的额头。
乌养教练和队医也迅速上前。日向的脸色通红,呼吸急促,显然情况不妙。
“坏了……”晴的心一沉,“可能是运动性发热,或者……之前身体疲劳积累的爆发。”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影山的脸色更加难看,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主力攻手在关键时刻身体出问题,这对本就大比分落后、陷入苦战的乌野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画面中,队医快速给日向测量了体温,然后对乌养教练摇了摇头,表情严肃。显然,体温已经超过了可以继续比赛的安全范围。
“要换人了。”影山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压抑的焦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日向对于乌野进攻体系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这种绝境下,失去这样一个强力的箭头,几乎等于宣告了死刑。
果然,暂停结束后,乌野进行了换人调整,日向翔阳被换下场,由一名替补队员上场。
日向下场时,脚步虚浮,几乎是被山口和缘下力搀扶着走到替补席的,队医立刻给他敷上了冰袋进行物理降温。
“果然还是……”晴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她之前强制日向休赛两场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他的身体显然没能完全恢复,在高强度的全国大赛对抗中,隐患终于爆发了。
就在这时,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乌野队伍里的经理发来的简短消息:「日向体温38.5c,疑似过度疲劳引发急性发热,已用药,需观察。情况不乐观。」
38.5c!这已经算是高烧了!在激烈的运动中,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晴将消息内容告诉了影山。
影山沉默着,盯着屏幕上替补席那个裹着毛巾、低着头、显然极其不甘和痛苦的橙色身影,又看了看场上因为失去重要攻击点而显得更加吃力的队友们,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忽然,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晴,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你之前……给他降温,怎么做的?”
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之前她照顾发烧的翔阳时用的方法。她下意识地回答:“主要是物理降温,用湿毛巾擦颈动脉、腋下这些大血管经过的地方,还有……额头上贴退热贴……”她想起之前影山似乎默默观察过她的操作。
影山听完,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但那双眼睛里,却仿佛结了一层更厚的冰。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更像是一个被禁锢的将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在战场上倒下,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混合着膝盖传来的阵阵钝痛,以及对自己无法在场的极度焦躁,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模仿着晴刚才说的动作,指尖微微捻动,仿佛在虚空中学着擦拭的动作,口中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重复了一遍:
“……擦颈动脉……别擦胸口……”
这句话,不像是在学习,更像是一种……在极度焦虑和无力下,下意识抓住的、唯一能想到的、与远方战友产生联系的方式。是一种笨拙的、徒劳的,却无比真实的牵挂。
病房里,只剩下平板电脑里传来的、比赛愈发艰难的声音。乌野在失去日向后,进攻火力大减,只能依靠东峰旭和月岛萤苦苦支撑,比分被井闼山逐渐拉开。
而影山飞雄,则像一座沉默的火山,表面冰冷,内里却涌动着灼热的岩浆。
高烧击倒了场上的搭档,而复健的瓶颈和身体的禁锢,则成了困住他自己的另一种高烧。这两股“热度”,一在兵库,一在东京,共同灼烧着这个渴望回归赛场的王者之心。
乌野能否在缺兵少将的情况下创造奇迹,更在于影山将如何度过这个身体与精神双重煎熬的夜晚,以及……远方的队友,能否挺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