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区地下实验室的混乱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应急灯管依旧神经质地闪烁,将西冥惨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瘫在特鲁用几张椅子临时拼凑的“病床”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胛骨上那个幽蓝未褪的闪电胎记,带来一阵阵灼痛后的空虚钝感。老爹的壁虎干贴在他额头,散发着微凉的、带着草药气息的绿光,勉强压制着体内翻腾的链接反噬。
“哎呀!笨手笨脚!那是魔力稳定剂!不是辣椒酱!”老爹的吼声在相对安静的角落里炸开,他正手忙脚乱地从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往外掏东西。瓶瓶罐罐、干瘪的壁虎、几根蔫掉的草药……最后,他拽出来一本厚得能当砖头使的硬皮古书,书页边缘焦黄卷曲,散发着一股混合了灰尘、霉味和大蒜的奇特气息。
“还有一件事!”老爹瞪了一眼旁边端着杯热水、小心翼翼想给西冥喂水的特鲁,“离远点!他现在像个不稳定的魔力炸弹!(╯°Д°)╯︵┻━┻”
特鲁憨厚地“哦”了一声,端着水杯退开两步,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半个应急灯的光线。
布莱克警长顶着一脑门官司走了过来,光头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锃亮。他手里捏着一份被攥得皱巴巴的文件,上面还沾着几滴可疑的暗红色——刚才某个技术员慌乱中打翻的草莓能量饮料。他努力维持着警界精英的威严,但眼下的乌青和紧锁的眉头暴露了内心的崩溃。
“陈先生,”布莱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地下三层的能量辐射超标警报还没解除,我们的人进不去核心区评估圣主残留物的危险等级!那份关于近期新型致幻剂‘地狱狂欢’的源头追踪报告,必须在两小时内加密上传给总部!现在,”他扬了扬手里那份皱巴巴、还带着草莓味儿的文件,“这唯一的纸质备份也……请务必想想办法!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魔力干扰为零的环境来处理这些关键信息!”他特意加重了“绝对安全”和“魔力干扰为零”几个字,目光灼灼地盯着老爹。
老爹不耐烦地挥了挥壁虎干:“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找个干净地方念个‘空间稳固咒’嘛!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へ ̄)” 他一边嘟囔,一边哗啦啦翻着那本厚重的古籍,枯瘦的手指在密密麻麻、如同鬼画符般的古恶魔语和复杂法阵图上快速划过。
西冥虚弱地睁开眼,声音嘶哑:“警长…报告…很重要?” 那份皱巴巴的文件在布莱克手里,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关乎旧金山三个街区的青少年安全!”布莱克语气沉重,“‘地狱狂欢’的源头可能牵扯到某种…非自然萃取物,报告里有重要线索和目击者画像。” 他看了一眼西冥苍白如纸的脸,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总不能说怀疑跟地狱魔气外泄有关吧?这只会让现场更混乱。
“找到了!”老爹猛地停下翻页,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戳在一页边缘沾着深褐色油渍、画着一个扭曲漩涡状法阵的书页上。法阵旁边还潦草地写着几行注释。“‘磐石之固’,空间锚定咒!好!就它了!特鲁!把东西收拾好,我们去警长办公室!那里够大够干净!” (??????)??
布莱克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那么一丝丝,仿佛看到了曙光。
布莱克警长的办公室,是十三区为数不多还保持着“正常人类秩序感”的地方。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一尘不染,文件分门别类码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墙壁上挂着旧金山地图和各种荣誉奖章,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皮革座椅的味道,与地下实验室的硫磺和焦糊味形成鲜明对比。巨大的落地窗外,旧金山的夜景璀璨如星河。
老爹对这个“干净”的环境显然很满意。他把那本厚重的古籍“咚”地一声放在布莱克光可鉴人的办公桌上,震得旁边的笔筒都跳了一下。布莱克的眼角也跟着跳了跳。
“嗯…‘以心念为引,咒文为钥,锚定虚空之隙…’”老爹扶了扶老花镜,凑近了那页沾着油渍的书,浑浊的眼睛几乎要贴上去,嘴里念念有词。他一手举起那根油光水滑的壁虎干,一手掐了个古怪的法诀。
特鲁像个巨大的背景板,抱着老爹那个鼓囊囊的帆布包,紧张地站在角落。西冥则被安置在靠墙的一张长沙发上,身上搭着布莱克常备的备用毛毯,闭着眼,眉头紧锁,左肩的胎记虽然幽蓝褪去,但依旧隐隐发烫。
布莱克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承载着重要使命、沾着草莓饮料的《“地狱狂欢”新型致幻剂源头追踪报告(绝密)》放在了办公桌正中央,距离老爹的古籍只有一掌之遥。他屏住呼吸,像等待拆弹专家剪断最后一根线。
“妖——魔——鬼——怪——快——离——开——”老爹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每一个字都拖得老长,壁虎干尖端开始凝聚起一点微弱但稳定的绿光。布莱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呃……”老爹念到一半,突然卡壳了。他用力眨了眨眼,把脸凑得更近,几乎要埋进书里,手指在那行关键的咒文上使劲抹了抹,试图擦掉那碍眼的深褐色油污。“……快离开……这后面是什么?‘固’字呢?这油乎乎的……看不清啊!” (`へ′)
布莱克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脊椎。
“师傅,”特鲁小声提醒,“您…是不是看错行了?那油渍下面的字好像…不太一样?”
“闭嘴!为师怎么会看错!”老爹有些恼羞成怒,他干脆伸出沾了点唾沫的手指,对着那油渍用力搓了搓。油污被抹开了一点,露出下面几个扭曲的字符。老爹眯着眼,凑得更近了,几乎是对着书页在吼:“……‘快’……‘离’……‘开’……‘烤’……‘面’……‘筋’?!”
最后一个“筋”字念出来,连躺在沙发上的西冥都忍不住睁开了眼,一脸茫然。
烤面筋?
就在“筋”字落音的刹那!
“嗡——!”
老爹手中的壁虎干尖端,那点原本稳定凝聚的、代表“稳固”的柔和绿光,骤然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疯狂闪烁起来!光芒的颜色也瞬间从生机勃勃的绿,变成了一种油腻腻、让人毫无食欲的焦糖色!
紧接着,一股浓郁到令人发指的香气——混合着焦脆面糊、甜辣酱汁、烤鱿鱼须和劣质食用油的味道——如同炸弹般在办公室里轰然炸开!(⊙﹏⊙)
“噗!”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如同食物被挤压的声音响起。
只见办公桌正中央,布莱克警长那份承载着无数心血、关乎三个街区青少年安全的《“地狱狂欢”新型致幻剂源头追踪报告(绝密)》,就在他绝望的目光注视下,像一团被无形大手揉捏的面团,瞬间扭曲、膨胀、变形!
纸张的纤维发出“滋滋”的油煎声响,墨迹晕染开来,化作深色的酱汁纹路。雪白的A4纸在不到两秒的时间里,完成了从“重要文件”到“街头小吃”的华丽蜕变!
一份热气腾腾、外皮金黄微焦、刷着红亮诱人酱汁、点缀着海苔碎和木鱼花、甚至还插着两根小竹签的…… 章鱼烧 ,赫然出现在了布莱克警长价值不菲的红木办公桌正中央!
一颗圆滚滚的章鱼烧还因为内部热气的蒸腾,调皮地“啵”了一声,爆开一小股白气,酱汁顺着光滑的表面缓缓流淌下来,精准地覆盖了原本文件右下角那个鲜红的“绝密”印章。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章鱼烧散发出的、霸道而廉价的香气在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布莱克警长僵在原地,如同被美杜莎凝视过的石像。他那颗在无数犯罪现场和超自然危机面前都稳如磐石的心脏,此刻仿佛被那根小竹签狠狠戳穿了。他伸出的手还保持着想要抢救文件的姿势,指尖距离那颗油光发亮的章鱼烧只有不到一厘米。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世界观被彻底揉碎又糊上面糊下油锅的极致崩溃。
“这……这……”布莱克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皮管里挤出来的,干涩而颤抖。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总是闪烁着睿智和坚毅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茫然,直勾勾地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老爹,用一种仿佛梦游般的、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理智的语气问:
“陈先生……我的缉毒报告……现在……能蘸酱吃吗?” (;′д`)ゞ
“哎呀!”老爹猛地一拍自己光亮的脑门,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难以置信。他一把抓起那本罪魁祸首的古籍,翻到封面内侧——那里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写着几个大字:【特鲁妈の爱心厨房秘典(附赠365天不重样小吃配方)】。旁边还用简笔画了个龇牙笑的大蒜头。
“特鲁妈妈的食谱?!”老爹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她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儿塞进我咒语本里的?!岂有此理!简直是…简直是亵渎魔法!(╬◣д◢)”
特鲁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上次…上次妈妈来店里,说您老记不住吃饭,就把她最拿手的食谱夹进去了,说饿了可以照着做……”
“我是需要靠‘烤面筋咒’充饥的人吗?!”老爹气得把食谱本摔在桌上,正好砸在那份“章鱼烧”旁边,溅起几点油星。
“噗嗤…”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轻微的笑声从沙发方向传来。
是西冥。他半张脸埋在毛毯里,肩膀因为憋笑而微微耸动。眼前这荒诞到极点的一幕,像是一剂强效的止痛药,暂时冲淡了胸口和胎记的灼痛,也冲淡了链接另一端传来的、那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沉重与剧痛。
布莱克警长缓缓地、僵硬地收回了手。他挺直了腰板,努力想维持住最后一丝长官的威严,但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和失去焦距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他不再看那份“章鱼烧报告”,目光空洞地转向巨大的落地窗外,旧金山的璀璨灯火在他失神的瞳孔里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晕。一个掌管超自然事件秘密警署的最高长官,此刻只想静静。最好再配一杯能忘记这一切的烈酒。
办公室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浓郁的章鱼烧香气、老爹的懊恼咆哮、特鲁的不知所措、西冥压抑的闷笑、还有布莱克那无声的、巨大的精神崩溃,交织成一曲荒诞的协奏曲。
没人注意到,那本被老爹摔在桌上的《特鲁妈の爱心厨房秘典》的封面内侧,几滴刚刚溅上去的、红亮的章鱼烧酱汁,正沿着纸张的纤维缓缓洇开。
更没人注意到,在办公室明亮的顶灯光线下,那几滴流淌的酱汁,在光滑的铜版纸封面内侧,极其偶然地反射出几道细微的光痕。
光线巧妙地穿透了酱汁的厚度和颜色,在纸张的纹理上,短暂地勾勒出几个扭曲、断续、却透着一股不祥气息的古老符号——
那赫然是恶魔语中,代表着力量崩解与契约失效的禁忌词汇:
“锁链断裂” 。
与此同时,地狱深处,圣主书房。
“轰隆——!!!”
又一张由整块深渊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厚重书桌,在暴虐的龙焰和蕴含着狂怒的纯粹物理力量下,彻底化为齑粉!灼热的碎石如同炮弹般四射,深深嵌入四周镶嵌着龙骨的书架,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圣主庞大的龙躯剧烈起伏着,胸口那个可怖的伤口边缘,融金般的血液混着幽蓝的火焰汩汩涌出,滴落在滚烫的碎石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剧痛,那痛楚不仅来自破碎的逆鳞和受损的龙心,更来自灵魂深处那根被强行链接、此刻正疯狂传递着某种荒诞混乱情绪的“锁链”!
刚才那一瞬间,通过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生命链接,他不仅感受到了西冥那蝼蚁般脆弱身体承受的链接反噬之苦,更清晰地“共享”到了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一种名为“荒诞可笑”的强烈冲击!
这冲击是如此猛烈,如此不合时宜,以至于他凝聚力量准备压制伤口的手爪都抖了一下,龙焰失控,直接轰碎了眼前这张陪伴了他数千年的书桌。
“蝼蚁……”圣主低沉嘶哑的咆哮在空旷而狼藉的书房里回荡,充满了被冒犯的极致狂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憋闷。熔金色的竖瞳因为暴怒而缩成一条细线,里面跳动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他猛地扭头,狰狞的目光扫过书房角落。那里,一部屏幕碎裂、外壳焦黑的深灰色诺基亚手机,正静静地躺在碎石堆里。
屏幕,顽强地亮着微光。上面定格着一个直播间画面——一份热气腾腾、刷着红亮酱汁、插着竹签的章鱼烧,正堂而皇之地摆放在一个人类警署长官的办公桌上。
而在画面一角,一个顶着光头、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类男性,正用一种仿佛灵魂出窍般的、极度崩溃的眼神,茫然地看着镜头。
圣主胸膛里翻滚的龙焰,瞬间被这份荒诞浇上了一桶滚油!
“吼——!!!”
这一次,目标是那个该死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