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区地下实验室的破洞被临时焊上了厚重的合金板,隔绝了外面血色的月光,但隔绝不了那股沉重的压抑。空气里弥漫着焊接金属的焦糊味、消毒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那是圣主龙焰残留的味道。技术员们像受惊的工蚁,在狼藉中穿梭,试图修复被圣主龙威和坍塌摧毁的设备,刺耳的警报虽然停了,但此起彼伏的故障提示音和布莱克警长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构成了新的背景噪音。
西冥蜷缩在角落里一张没翻倒的椅子上,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仿佛想从那点凉意里汲取一丝支撑。碎裂的手机屏幕还顽强地亮着,【生命链接指数:79%】那行血红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恶魔小龙猖狂的笑声、狗符咒碎片的翠绿冷光、圣主捂住胸口逆鳞时那沉重如山的背影……一幕幕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翻滚。一千次轮回?最后一次代价?他到底是什么?圣主胸口那个“光茧”……79%链接的另一端,那汹涌的力量和无边的虚弱,正通过肩胛骨上灼痛的闪电胎记,丝丝缕缕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冰冷的、被强行捆绑的窒息感。他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指尖冰凉。直播间弹幕还在零星跳动,大多是惊恐的猜测和苍白的安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实。
“哎呀!笨手笨脚!那是魔力感应耦合器!不是扳手!”老爹气急败坏的吼声在不远处炸响,他正挥舞着壁虎干,指挥着特鲁和一个技术员试图修复被圣主龙威震坏的核心监控屏,“还有一件事!特鲁!把地上那滩……呃……岩浆清理干净!小心别烫着!”
特鲁闷闷地“嗯”了一声,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几滩还在冒着微弱青烟、散发着高温的暗红色熔渣——那是圣主失控力量溃散后的残迹。他拿起一个特制的耐高温铲子,动作笨拙却异常谨慎。每一次铲起熔渣时,那暗红粘稠物质发出的轻微“滋啦”声,都让西冥的心脏跟着抽搐一下。这些都是圣主的血,或者说,是力量本源的外泄?那79%的链接,像一根无形的、贪婪的吸管,正从另一端疯狂汲取着什么。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恐惧、愧疚和一种被命运巨轮碾过的无力感,让西冥猛地闭上了眼睛。他需要喘口气,需要暂时逃离这片充斥着圣主气息和死亡预言的废墟。
与此同时,在旧城区一栋摇摇欲坠、挂着“古董回收(兼营通灵业务)”破旧招牌的阁楼地下室里,气氛截然不同。
这里弥漫着陈腐的羊皮纸、干枯草药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沼泽淤泥的甜腻腥气。昏黄的烛火是唯一的光源,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摇曳扭曲的鬼影。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了,只有中央一个巨大的、造型宛如扭曲荆棘缠绕而成的暗紫色“酒杯”——刀龙的魔药盆——内部,正翻涌着幽蓝粘稠的液体,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散发出微弱的、令人不安的魔法波动。
刀龙,这位枯瘦佝偻、身披褴褛黑袍的黑气巫师,正佝偻着背,几乎把鹰钩鼻贴到了魔药盆翻腾的液面上。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浑浊老眼,此刻闪烁着贪婪而兴奋的绿光,像发现了腐肉的秃鹫。
“桀桀桀……”他发出夜枭般的干涩笑声,枯枝般的手指在魔药盆上方缓慢而神经质地划动着。盆中幽蓝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渐渐平息、凝结,最终形成了一幅清晰的、仿佛透过一层薄雾看到的画面:
一个风格诡异、融合了哥特式尖拱与东方蟠龙雕饰的巨大书房。沉重的黑曜石书架直抵高耸的天花板,上面塞满了用不知名皮革甚至金属装订的厚重典籍,书脊上刻印着扭曲的符文,散发着幽幽的紫光。房间中央是一张同样由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巨大书桌,桌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悬挂的、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水晶吊灯。
画面聚焦在书桌一角。
“啧啧啧……圣主啊圣主,”刀龙舔了舔干裂发紫的嘴唇,声音嘶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浓浓的好奇,“被自己的逆子当众揭了老底,还被那‘钥匙’抽得差点当场熄火……桀桀,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让本座看看,你这藏头露尾的老火龙,现在躲在你那乌龟壳里,是气得吐血呢?还是在偷偷抹眼泪?( ̄▽ ̄ )”
他枯瘦的手指在魔药盆边缘某个凸起的符文上轻轻一点。画面如同镜头拉近,瞬间放大,清晰得纤毫毕现。
书桌一角,凌乱地散落着几片边缘焦黑、仿佛被火焰燎过的暗金色龙鳞——显然是圣主匆忙离开十三区时脱落的。但吸引刀龙全部注意力的,是鳞片旁边,一个与周围阴森古老氛围格格不入的物件。
一部老旧的、深灰色外壳的诺基亚直板手机。
“噗——!”刀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个方块状的小东西,“二……二十一世纪的诺基亚?!”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更加刺耳的怪笑,“桀桀桀桀!笑死本座了!堂堂火之恶魔,地狱君主,躲在自己棺材一样的老巢里……玩诺基亚?!还是这种早就该进博物馆的砖头机?哈哈哈哈!土!土得掉渣!简直比本座上次在垃圾堆里翻到的那个会唱歌的塑料马桶还土!圣主啊圣主,你这品味……啧啧啧,活该被儿子嘲讽!(≧?≦)?”
他一边狂笑,一边用枯瘦的手指在魔药盆边缘快速滑动,试图调整角度,想看看那部古董手机下面压着什么,或者旁边还有什么更“精彩”的东西。幽蓝的画面随着他的操控微微晃动,镜头扫过手机旁边散落的几张羊皮纸。其中一张羊皮纸被手机压住了一角,但露出的部分,清晰地画着一个结构复杂的金属卡片,线条硬朗,充满了冰冷的工业设计感,与书房里那些扭曲的魔法符文和古老的羊皮卷轴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卡片设计图的顶部,用清晰、方正、不带丝毫魔幻色彩的印刷体,标注着标题:
《第九研究所员工证设计方案 V3.0》
下方,持证人姓名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同样方正、冰冷的汉字:
李玄
刀龙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那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脖子。枯瘦佝偻的身体瞬间绷直,浑浊的老眼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绿芒!
第九研究所?员工证?李玄?!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布满蛛网和禁忌符文的匣子!一些极其古老、极其模糊、甚至被他刻意遗忘的碎片,伴随着巨大的恐惧感,轰然炸开!那是关于禁忌的实验、被抹去的历史、以及……足以让所有接触者粉身碎骨的恐怖存在!
“不……不可能!”刀龙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变调,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抓向魔药盆边缘,试图将画面定格、放大,看得更清楚些!“那是……那是……”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冰冷名字的瞬间——
魔药盆中原本稳定清晰的幽蓝画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剧烈波动、扭曲起来!画面中心,那张印着“李玄”名字的工牌设计图瞬间模糊、拉长、变形!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骨髓深处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亿万根冰针,顺着魔药盆建立的魔法链接,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刺穿了地下室粘稠的空气,精准地、狂暴地轰击在刀龙的感知上!
“呃啊——!”刀龙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深处!他枯瘦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猛地向后弹去,“砰”地一声重重撞在身后堆满瓶瓶罐罐的架子上!几个装着诡异液体的玻璃瓶摔落在地,碎裂开来,散发出刺鼻的烟雾。
而魔药盆内——
画面中央,那扭曲模糊的工牌设计图背景中,巨大书桌的主人位置,原本空无一人的黑曜石座椅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双眼睛!
一双冰冷、暴戾、燃烧着熔金怒焰的竖瞳!
那瞳孔巨大无比,几乎占据了整个扭曲的画面,仿佛跨越了空间的阻隔,穿透了魔药盆的屏障,直接、冰冷、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意志,死死地“钉”在了刀龙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带着地狱岩浆翻滚沸腾的摩擦声,无视了魔药盆,无视了空间,直接在刀龙混乱一片、如同被重锤击打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焚烧灵魂的怒火:
“窥!视!者!”
轰——!!!
刀龙面前的魔药盆,那由不知名暗紫金属铸造、镶嵌着无数古老符文的强大法器,如同内部被塞进了一颗微型太阳!刺目的、纯粹的金红色光芒瞬间从盆壁每一条符文缝隙中迸射出来!
“代价——”那冰冷的声音在刀龙脑中宣判。
“是双眼!!!”
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地下室!坚固的魔药盆像一个被撑爆的气球,瞬间炸裂成无数燃烧着金红龙焰的碎片!灼热的金属碎片和滚烫的、沸腾的幽蓝魔药混合在一起,如同致命的霰弹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我的眼睛!我的盆!!”刀龙发出撕心裂肺、混合着剧痛和心碎的惨嚎。他枯瘦的身体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再次撞在墙壁上,滑落在地。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指缝间,左眼位置一片焦黑,袅袅青烟升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右眼勉强睁开一条缝,却也被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魔药烫得红肿流泪,视线一片模糊血红。
地下室一片狼藉。珍贵的魔法材料被点燃,散发着恶臭的黑烟。墙壁上溅满了燃烧的魔药和龙焰,滋滋作响。只剩下扭曲变形的魔药盆底座,还残留着几缕不甘熄灭的金红火苗,在满地狼藉中跳跃,映照着刀龙蜷缩在地上、捂脸哀嚎的凄惨身影。
然而,在爆炸最核心的位置,那最后一点尚未完全消散的、混合着魔药蒸汽和金红龙焰的诡异烟雾中,在那扭曲的盆底残骸上方的空气里,一幅极其短暂、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幻影,顽强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湮灭。
那不再是工牌设计图。
那幻影……赫然是一间冰冷、纯白、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房间!冰冷的金属墙壁,复杂的管线,中央一张闪烁着幽幽蓝光的……手术台?或者说是……培养舱?舱体上印着一个冰冷的、旋转的蓝色双螺旋标志,下方是一行同样冰冷的编号:
d-09
幻影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但刀龙那只勉强睁开的、剧痛流泪的右眼,却死死地捕捉到了那个编号,以及那标志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蓝色双螺旋!
“d……d-09?!”刀龙捂着脸的手指缝隙里,那只完好的右眼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嘶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第九研究所……人体容器……禁忌……圣主……西冥……钥匙……”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眼睛的灼痛,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他瘫在污秽的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刚刚不是窥视了一个秘密,而是打开了通往无尽深渊的潘多拉魔盒。
十三区地下实验室的角落。
西冥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毫无来由的、冰冷的窥视感和针扎般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脑海,瞬间又消失无踪,快得像幻觉。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剧痛灼热的左肩胎记,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环顾四周。维修的噪音依旧,老爹的呵斥,特鲁的闷哼,布莱克警长压抑的指挥……一切如常。
是错觉?还是那该死的“链接”又在传递什么?
他烦躁地低下头,碎裂的手机屏幕上,一条刚刚飘过的弹幕,因为屏幕裂纹而显得格外扭曲,却异常清晰地撞入他的眼帘:
【报!!!隔壁黑气巫师直播间炸了!刀龙老贼偷窥榜一大哥书房翻大车!捂着眼睛哭爹喊娘!直播中断前好像喊了句“钥匙”还是“酒”?有没有懂唇语的兄弟?!】 (⊙?⊙)
黑气巫师……刀龙……偷窥……书房?
钥匙?!
西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