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监狱的混乱刚平息不久,十三区地下基地临时充当的“直播间医疗站”里,空气还残留着硫磺和消毒水的混合怪味。特鲁庞大的身躯蜷缩在一张特制加固病床上,脸色发青,抱着一个不锈钢盆干呕,每一次抽动都让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呕…弹幕…呕…有石头的苦味…”特鲁虚弱地对着旁边还在录像的手机镜头抱怨,额头上搭着一块浸透冷汗的毛巾,“还有…一股…圣主老板藏金库里的…陈年霉味儿…呕…”
床边,老爹正忙得团团转。他一手举着捣得稀烂、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蒜泥,另一手捏着根蔫了吧唧的壁虎干,在特鲁光溜溜的大脑袋上方比划着。
“哎呀!特鲁你这是魔气入体,邪气攻心!再加上惊吓过度,魂魄不稳!”老爹眉头拧成疙瘩,嘴里念念有词,“听师傅的,大蒜驱邪,壁虎定魂!妖魔鬼怪快离…呃,特鲁你别动!这蒜泥敷上就好!”
他踮起脚,试图把那团绿油油、气味感人的蒜泥糊到特鲁油亮的脑门上。特鲁惊恐地瞪大眼,一边干呕一边拼命往后缩,巨大的身躯几乎要把病床压垮:“师傅!不要大蒜!我宁愿再吞一次弹幕!呕…”
“还有一件事!”老爹不依不饶,壁虎干差点戳到特鲁鼻孔里,“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蒜是隔壁王婶家祖传的紫皮独头蒜,阳气最足!敷上它,保证邪魔退散,神清气…”
“ Foolish old man! (愚蠢的老头!)”
一声尖锐到几乎要刺破耳膜、带着浓重日式口音的英语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小小的医疗室里!声音的源头,是特鲁放在床头柜上、屏幕正对着他的手机。
屏幕上,一位身材矮小敦实、穿着樱花图案家居和服的亚裔老太太,正怒目圆睁。她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此刻却因为极致的愤怒,几缕发丝挣脱束缚,如同愤怒的蛇信般飘在额前。她布满皱纹但依旧锐利的眼睛,死死锁定在老爹和他手里那团“生化武器”上,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要把人烧穿的怒火。
“ Foolish old man! ”特鲁妈妈——久美子,再次怒吼,小小的拳头在屏幕里挥舞着,带着空手道高手特有的凌厉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穿过屏幕给老爹来一记下段踢,“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看看他!脸比河豚还绿!这是中毒!中毒懂不懂?!要用 鱼汤 !最新鲜的鲷鱼熬足三小时!放姜片!放味噌!用热气把毒气逼出来!你这老糊涂居然给他糊 大蒜 ?!你想谋杀我唯一的孙子吗?!(╬◣д◢)”
咆哮声在密闭的医疗室里回荡,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老爹被这突如其来的“空袭”吓得一哆嗦,手里那团珍贵的紫皮独头蒜泥“吧唧”一声掉在地上,糊了一小块地板。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缩,正好躲到刚端着杯热水走进来的成龙身后。
“呃…久美子女士,你好…”成龙端着水杯,尴尬地对着手机屏幕笑了笑,试图打圆场,“特鲁他…只是有点不舒服,老爹他…”
“成龙小子!你让开!”久美子根本不听,隔着屏幕指着老爹的鼻子,火力全开,“这个老古董!老顽固!我孙子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坐下一班飞机就从京都飞过来,用我的空手道让他知道什么叫‘敬老’!(╯‵□′)╯︵┻━┻”
“还有一件事…”老爹躲在成龙背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和那根蔫壁虎干,底气明显不足,声音都小了八度,“特鲁…特鲁他最讨厌鱼啊!闻到鱼腥味就吐!你这鱼汤灌下去,怕不是毒气没逼出来,他先把自己吐晕过去了!(;′д`)ゞ”
“ Nonsense! (胡说八道!) ”久美子斩钉截铁,“那是你们不会做!我做的鱼汤,一点腥味都没有!只有大海的精华!特鲁!我的乖孙!听奶奶的,快告诉这个老糊涂,你想喝奶奶熬的鱼汤!喝了就好了!”
特鲁一听到“鱼汤”两个字,仿佛触发了什么生理本能。原本只是干呕的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对着盆子真吐了出来,脸色由青转白,冷汗涔涔而下:“奶…奶奶…我…我真不行…鱼…鱼…”他话都说不完整,只是疯狂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对“鱼汤”的恐惧,仿佛那是什么穿肠毒药。
“See! (看吧!)”老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从成龙身后探出更多,“他都吐成这样了!就是被你吓的!鱼汤!鱼汤害人啊!”
“ Foolish! 明明是被你的大蒜熏的!”久美子毫不退让,眼看祖传秘方被否定,怒气值再次飙升。她猛地从屏幕前的榻榻米上站了起来,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老太太,似乎要寻找更趁手的“武器”来增加自己话语的分量。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视频画面的背景短暂地晃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典型的日式房间。榻榻米地面光洁,矮桌上放着茶具。而在久美子身后,靠墙的一个古朴木质博古架上,在一堆日式小摆件和相框中间,一个深褐色、造型敦厚、坛口略收的陶罐,静静地立在那里。
那罐子样式非常古老,带着明显的东方韵味,罐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暗红色纹路,像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褪色的朱砂符咒。在博古架柔和的灯光下,它显得毫不起眼,就像一个普通的旧罐子。
然而,对于刚刚经历过监狱暴动、对魔法物品格外敏感的老爹来说,那惊鸿一瞥的罐子,却像一道闪电劈进了他的脑海!
“咦?!”老爹猛地从成龙背后完全跳了出来,老花镜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激动地指向那个背景角落,“那个!久美子!你后面架子上!那个罐子!是不是…是不是‘魏征的坛子’?!”
老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而拔高了八度,连特鲁的呕吐和久美子的怒火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他整个人几乎要扑到手机屏幕上,鼻尖都快贴上去了。
久美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愣,顺着老爹手指的方向回头瞥了一眼那个不起眼的旧罐子,脸上怒气未消,更多的是不耐烦:“什么魏征张征的!这是我曾祖父当年从中国带回来的腌梅子罐!又旧又笨重,除了结实一无是处!怎么?老古董看上老古董了?( ̄へ ̄)”
“腌…腌梅子罐?!”老爹的声音都变调了,充满了痛心疾首,仿佛看到传国玉玺被拿来垫桌脚,“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那是神器!封印魔神的宝贝!当年…当年…哎呀!”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在原地直跺脚,恨不得立刻穿过屏幕把罐子抢过来,“久美子!你听我说!那罐子…”
“闭嘴!老糊涂!”久美子成功被老爹的“胡说八道”再次激怒,注意力完全从鱼汤转移到了这个不知所谓的罐子上。她猛地回身,在老爹和成龙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抄起那个敦实的陶罐!
那罐子看起来分量不轻,但久美子单手就把它稳稳提了起来,动作干净利落,展现出与她年纪不符的力量感。
“你说这破罐子结实?”久美子冷笑一声,对着屏幕晃了晃罐子,“好!我就让你看看它有多‘结实’!”话音未落,她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竟将那个古朴的陶罐高高举过头顶!
“不要——!!!”老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要被摔碎。
久美子根本没理会,眼神凌厉,吐气开声:“喝——呀!”腰身一拧,手臂带着千钧之力猛地向下挥砸!目标不是地板,而是她面前矮桌上一块足有半掌厚、用来压茶席的实心铸铁镇纸!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通过手机麦克风清晰地炸开!
预想中陶罐粉身碎骨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那个被老爹称为“魏征的坛子”的深褐色陶罐,在久美子恐怖的力道下,如同陨石般狠狠砸在坚硬的铸铁镇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碎裂的…是那块半掌厚的实心铸铁镇纸!它从被击中的中心点,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哗啦”一声,崩裂成十几块不规则的铁块,散落在榻榻米上!
而那个古朴的陶罐,稳稳地停在久美子手中,罐身连一丝划痕、一点釉色都没掉!在手机屏幕的光线下,罐身上那些原本模糊的暗红纹路,似乎极其短暂地、微弱地流转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芒,如同沉眠巨兽被惊扰时微微睁开的眼皮,旋即又归于沉寂。
整个临时医疗室,死一般的寂静。
特鲁的呕吐停了,张大嘴巴看着屏幕,忘了恶心。
成龙端着水杯,僵在原地,水洒了一半都没察觉。
老爹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老花镜滑到了鼻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指着屏幕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也空白了一秒,随即如同海啸般爆发:
【卧槽!!!!!!(?Д?≡?Д?)】
【徒…徒手碎铁块?用个罐子?!奶奶威武!!!!!】
【!这罐子才是真·神器!老爹没说错!】
【给奶奶跪了!空手道之神!(′⊙w⊙`)】
【前面的让让!我直接滑跪进来!奶奶缺挂件吗?能吃能睡的那种!】
久美子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面不改色地将完好无损的陶罐随手放回博古架,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对着屏幕冷哼一声:“看到了?老糊涂!结实是结实,但也就是个腌梅子的破罐子!少拿你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糊弄我!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孙子熬鱼汤去!不然…”她眯起眼,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清脆的“咔吧”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老爹还沉浸在神器显威和铁块崩碎的震撼中,嘴唇哆嗦着,看着那放回原位的罐子,眼神复杂无比,有后怕,有狂喜,更有一种“明珠蒙尘”的痛心疾首,完全没听清久美子后面的话。
就在这时——
“咳…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与虚弱的咳嗽,猛地从医疗室角落的阴影里传来!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瞬间盖过了久美子的威胁和直播间里尚未平息的弹幕狂欢。
众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圣主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他依旧维持着人形,但脸色是一种病态的金纸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赤红的竖瞳里光芒黯淡,甚至有些涣散。
他一只手死死地、几乎是痉挛般地按着自己的右胸心脏位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暗金色的血液,如同粘稠的熔金,正不受控制地从他紧捂的指缝间汩汩渗出,顺着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他脚边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灼烧出一个个细小的焦黑痕迹。
刚才那声痛苦的咳嗽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他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头颅低垂,凌乱的赤红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粗重喘息,昭示着他此刻承受的巨大痛楚。按在胸口的手,指缝间渗出的暗金色血液,似乎…流得更急了。
整个临时医疗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圣主痛苦压抑的喘息声。
特鲁的手机屏幕上,圣主那个金光闪闪、象征着“榜一大哥”尊贵身份的直播头像框,边缘那些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红色裂纹,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声无息地…又向前延伸了一小段。那裂痕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冰冷而执着地,朝着头像中心那双曾经睥睨天下、此刻却黯淡紧闭的赤金龙瞳,悄然爬去。
屏幕上,久美子还在皱眉追问:“喂?老糊涂?你们那边什么声音?特鲁?特鲁你怎么了?说话呀!(`Д′ )”
然而,此刻无人能回答她。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那个蜷缩在墙角、金血不断滴落的赤红身影,以及屏幕上那道正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金色头像的…不祥裂痕。一种比地狱岩浆更灼热的、名为“不测”的冰冷预感,悄然攥紧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